光启元年,四月初一的朔朝之上,随着一众有功文臣依次领官受赏,朝会渐渐步入高潮——接下来,便是北伐归来的百余位将官静候封赐。
文官职位的安排,尚属易于更张。如赵斌这般,通过分设诸院、增设相位、析出位同尚书的职衔,既使治民理政更为从容,也因官位宽裕,得以厚待功臣。而这些文臣本就立身于庙堂之上,所谓改制,对他们而言,无非是衙门改悬匾额而已。因此赵斌可以从容推进,待衙署建成、新匾高悬,再一一授职,不显急促。
然而,军队之事却截然不同。自靖康以来,今日立于朝堂的众将,哪一个麾下没有部属?谁身边没有亲信袍泽?封赏将官的同时,也必然牵动其麾下将士的前程与编制。可以说,军制一旦更革,诸将的权责与地位便随之而定。正因如此,赵斌对武将的封赏一直慎之又慎。
直到现在,朝廷里的事情都安稳了,管钱粮的度支院也运行得挺顺,军队的粮饷、税款都需有府库拨转了,赵斌这才觉得时机成熟,可以稳稳当当地开始推行他的军事改革了。
环顾殿上满眼激动之人,赵斌面上浮现一抹微笑,“哎呀,众将官功劳都不小,这突然间孤还真不知从何处着手,既如此,便先从最远了说起吧,段正兴、李阳宁何在?”
一听赵斌此言,大殿之上群臣都是一愣,继而目光齐齐落向大殿后排,那段正兴和李阳宁当下满脸错愕的迈步而出,冲着御阶之上躬身行礼,口称臣侄拜见皇叔。
赵斌含笑摆手:“二位贤侄免礼”,随即正色宣示:“今岁天下大定,大理段和誉献土归附,上表请奉宋为正朔。朕与段兄书信往还,决议设立云南经略府于大理,总辖滇南军民政务”,稍顿,朗声道:“授段正兴云麾将军,领云南经略使,赐金符,总制六诏。”
又转向李阳宁,温言道:“南越李阳焕上表称藩,愿永为属国,且欲留其弟在朝。然朕体恤尔等兄弟情谊,亦不愿行扣押质子之事”。随即正色宣诏:“特授李阳宁云麾将军,领琼管安抚使,加轻车都尉,仍许三年一觐,以全孝悌之义。”
段正兴与李阳宁闻言,面上顿现惊喜之色,当即伏拜于地,恭声应道:“臣等叩谢陛下隆恩!愿陛下万岁,愿大宋江山永固,百姓安康!”
赵斌微微颔首:“平身。二位稍作休整,便可赴任。然在此之间——”他语锋稍顿,抬手示意:“近前听旨。”
二人忙疾步趋前,再度跪于御阶之下。赵斌目光沉凝,声音虽低却字字清晰:“昔年江南旧事,尔等皆为亲历,朕以一人之力尚可定鼎西南,如今坐拥大宋百万雄师,若欲再行当年之事,不过翻掌之易”,赵斌说着语气略一停顿,继而目光如炬看向李阳宁、段正兴二人:“归国之后,何去何从,望尔等慎思明辨。”
段正兴与李阳宁闻言,浑身骤然一颤,方才受封时的欣喜顷刻间荡然无存。二人伏跪在地,额角渗出细密汗珠,连叩首谢恩的嗓音都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臣……谨遵圣谕!"
待赵斌挥手示意退下,二人方敢缓缓起身。他们垂首躬身,步履谨慎地向后退出三步,这才转身走向殿门。
跨出殿门的刹那,四月暖阳迎面照来,段正兴却觉背脊一阵发凉。他不自觉地抬手拭了拭额角,与身侧的李阳宁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人皆在对方眼中读到了相同的惊惧,想起了这位帝王当年的旧识,只觉得这位谈笑间流露的威压,远比千军万马更令人胆寒。
沿着宫道缓缓而行,李阳宁不自觉地攥紧了袖中新领的官印。二人抬眼望向南方天际,却都是默然不语,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江南旧事”四字,当年这位陛下单枪匹马以江湖之身,自江南而起,行雷霆手段,一人而定西南他们又岂会不知?
宫门前的长阶仿佛比来时漫长了许多。二人步履沉重,直至走出宫门很远,仍不敢回头张望。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却照不进心头那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不过这两人终究只是插曲,随着两人离开大殿,今日这朝会封赏的气氛却是愈发热烈,赵斌目光扫过群臣继而缓缓言道:“这边境封完了,便说中央吧,枢密院下设兵部、都督府、三衙禁军三部,先说这兵部。”
赵斌说着目光扫过众将,只把众人看的心悬半空,随即就听赵斌点手笑道:“却不知宗颖何在?”
“臣在此!”
赵斌虚抬右手,眉宇间带着七分期许三分揶揄:“宗卿久理兵部事宜,如今我兵部分有职方、驾部、库部、武选、考功、兵甲、恤赏七司,却不知其中诸般杂务宗卿可有把握?”
“臣启陛下,我国军马百万,每日文书如雪片纷至,臣纵是昼夜操劳,恐难面面俱到啊!”
“如此,那朕便为你选个副手”,说完赵斌不等宗颖作何反应,当下出言点道:“施全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