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院墙豁口外就堵满了人。寒霜凝在破席子上,白花花一层。呼喝声、铜钱磕碰声、还有车轱辘碾过冻土的嘎吱声,混成一片嗡嗡的浊浪,从豁口破席子的缝隙里硬挤进来,撞得人脑仁疼。
“陈魁首!一百五十两!求咏‘招财进宝’金匾!”
“先收我的!二百两!加急咏新纳的小妾!”
“滚蛋!老子天没亮就蹲这儿了!”
陈默蜷在土炕最里头,破棉被蒙着头。被角油得发亮,一股子陈年汗酸混着猪油腥气直往鼻子里钻。外头的声浪像无数根针,扎着他太阳穴突突地跳。299那三个血字在黑暗里晃,晃得他胃袋一阵阵抽搐。他猛地掀开被子,赤脚跳下炕。冻硬的泥地冰得脚底板一激灵。
他踢开脚边一个空酒葫芦——刘二狗昨夜抱着钱缸醉死过去留下的。葫芦滚到墙角,撞上半块啃剩的冻糠饼。陈默看都没看,径直钻进灶房。这里好歹有堵破墙挡着,外头的声浪闷了些。
灶膛里还有昨夜熔银子留下的几点暗红炭星。陈默抓了把干茅草引燃,塞进去,火苗腾起,映着他眼底熬夜的血丝。他拖过墙角一个豁口瓦罐,罐底凝着厚厚一层灰白油腻——是前几日熬猪油刮下来的锅底膏。又脏又腥,平时都是刮了喂狗或糊墙缝的。
他把瓦罐架在灶口残火上。冻硬的油膏被火舌舔着,慢慢化开,咕嘟咕嘟冒起浑浊油腻的泡泡,一股浓烈的、带着脏器臊味的腥气弥漫开来。陈默皱着眉,用根烧火棍搅着。油膏越来越稀,表面浮起一层灰黄的沫子。
搅着搅着,他眼神发直,又想起墙上那299。手指无意识地用力,烧火棍“咔嚓”一声,在罐沿上磕断了半截。断茬飞出去,正砸在灶台边堆着的草木灰堆里,“噗”地溅起一小蓬灰雾。
陈默烦躁地“啧”了一声,丢了断棍,顺手抄起灶台边那把豁了口的破铁勺,探进罐里继续搅。勺柄沾了罐沿的油灰,滑腻腻的。他搅得心不在焉,一勺下去,带起底下的油膏,也带上了沉底的渣滓。手腕一甩,几点滚烫的油星子溅出来,落进旁边那堆蓬松的草木灰里,“嗤”地一声轻响,腾起几缕细烟。
他也没在意。罐里的油膏越熬越稀,腥臊气更重了。他搅得胳膊发酸,正想撒手,脚下不知绊到什么,一个趔趄!手里铁勺猛地一歪,大半勺滚烫的、黄澄澄的油膏,连同底下黑乎乎的渣滓,全泼进了旁边那堆草木灰里!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