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焦土传檄

老宅后院那股子被雷劈过的焦糊味儿,混着土腥气,在破窗棂外头飘。陈默歪在土炕上,肋下那块伤被寒气一激,闷痛像钝刀子来回锉。他摊着掌心,那块鎏金铜片被油灯照得幽暗,绿锈底下“天工遗祸”几个字像趴着的蜈蚣。窗根底下,王墩子缩着脖子跟佃户嚼舌根,声音压得低,裹着风往屋里钻。

“……听说了没?北边……乱得更邪乎了!”佃户老李头嗓子哑得像破锣,“流民堆里……传开了!说……说咱们侯爷是……是扫把星下凡!造的什么水车风磨……招了旱魃爷!引了蝗神婆!老天爷发怒……才……才不给人活路啊!”

陈默眼皮都没抬,指腹蹭着铜片边缘的熔痕,糙得硌手。招灾?这套说辞……烂大街了。他嗤了一声,把铜片揣回怀里,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肉,激得肋下一抽。

王墩子却急了,梗着脖子低吼:“放他娘的屁!咱东家造水车那会儿,清水县河道都干成王八壳了!没水车引水,麦苗早烧成灰了!招哪门子旱魃?!”

“可……可人家有……有血书啊!”老李头声音发颤,“红纸黑字!盖着大印!满……满北疆的流民窝棚里……都……都贴遍了!识字的念,不识字儿的听!说得有鼻子有眼!好些个饿疯了的……真……真信了!嚷嚷着要……要扒了侯爷的庙!砸了那些……那些‘妖器’!”

血书?大印?

陈默捻着铜片的手指顿住了。

…………

北疆的风跟裹了砂子的锉刀似的,刮在人脸上生疼。营州城外那片冻得梆硬的荒滩上,歪七扭八地支着些破草席、烂木板搭的窝棚。窝棚缝隙里糊着泥巴和牲口粪,风一吹,腥臊气混着柴火烟,呛得人直咳嗽。几个面黄肌瘦的汉子围着一小堆半死不活的火堆,火苗舔着个豁了口的破瓦罐,里头煮着几根分不清是草根还是树皮的玩意儿。

一个裹着破羊皮袄、胡子冻成冰溜子的老汉,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红纸。纸红得刺眼,在灰扑扑的流民堆里像捧血。他抖着手展开,旁边几个半大孩子立刻凑过来,脏兮兮的小脸映着火光。

“来……来福家的二小子!你……你识俩字!给……给念念!”老汉把红纸塞给一个冻得鼻涕糊了半张脸的半大小子。

那小子吸溜着鼻涕,就着火光,磕磕巴巴地念:

“……告……告天下受苦人书……”

“……妖星陈默……假借文魁之名……行祸乱之事……”

“……造水车……引旱魃……致赤地千里……”

“……制风磨……招蝗神……食尽天下粟……”

“……此獠不除……天灾不绝……人……人相食……”

念到“人相食”三个字,那小子声音抖了一下。周围死寂一片,只有火堆里柴禾噼啪的爆响和风刮过破草席的呜咽。一张张麻木枯槁的脸上,眼窝深陷,此刻却慢慢燃起一种混杂着恐惧和怨毒的幽光。

“血……血字!盖……盖着印呢!”老汉指着红纸末尾,声音带着哭腔。纸页下方,赫然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鲜红印记!印记中央是狰狞的狼头,獠牙毕露!狼头下方,却压着一个更小的、阴刻的“幽”字徽记!红得发黑!如同干涸的血痂!

“真是……真是侯爷招来的灾?”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声音发颤,怀里的孩子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扒了他的庙!”人群里不知谁先嘶吼了一声,声音嘶哑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