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周丫就去收竹篙上的帕子。晨露把丝线浸得沉甸甸的,太奶奶那方旧帕子垂在最下面,醉菊的金线沾着露水,在晨光里闪得人睁不开眼。
“轻点收。”张大爷拄着拐杖站在槐树下,裤脚沾着草屑,“昨儿风大,针脚怕是松了。”他指着帕子边角,果然有处线头松脱,像只小尾巴在风里晃。
狗蛋举着竹篮跑过来,篮里是新采的野菊,黄灿灿的沾着露水。“周姐,用这花染线吧?”他把花往帕子边凑,花瓣上的露水落在酒渍印上,晕出个更小的圆,“比绣线颜色鲜!”
李木匠扛着修竹篙的工具过来,竹篙顶端的裂缝里卡着片帕子碎角,是昨夜风刮破的。“这篙子得换根新的,”他用麻绳把裂缝缠紧,“老的经不住折腾,跟人一样,到了时候就得歇着。”
赵铁柱往坛子里舀新酒,酒液溅在石台上,他弯腰去擦,忽然发现石台缝里卡着根丝线——绛红色的,和周丫绣帕子的线一个色。“是从竹篙上刮下来的,”他捏着线头往外拽,丝线抽得老长,“够绣半朵菊花了。”
周丫把松脱的线头缝好,断线却舍不得扔,攒在个小瓷碗里。碗底渐渐堆起堆彩线,红的、黄的、褐的,像捧小小的彩虹。
“这线能接起来用。”张大爷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打开是个竹制线轴,轴上缠着半卷绛红线,线尾系着枚铜针,针鼻都磨圆了,“你太奶奶的线轴,断线接长了,比新线还结实。”
线轴的竹纹里卡着点碎布,周丫用针挑出来,是块绣了半针的菊花瓣,布色发乌,却还能看出用的是盘金绣法。“跟旧帕子上的醉菊一个样!”她把碎布贴在线轴上,“这是太奶奶没绣完的?”
狗蛋拿着线轴去缠新线,线总打结,气得他把线轴往桌上一墩。“这老物件不听话!”他指着轴上的刻痕,“你看这道道,像不像虫洞?”
李木匠正在给新竹篙刻花纹,闻言抬头:“那是绕线的记痕,”他指着刻痕的间距,“一圈一道,记着线用了多少,跟账册上的数一样。”他用刻刀在新竹篙上也刻了道浅痕,“给你留个新记痕。”
陈家媳妇抱着巧儿来送针线,巧儿抓着线轴上的铜针玩,针尖在帕子的酒渍印上划了划,竟划出道细痕。“像小虫子爬!”巧儿咯咯笑,把针往线轴上插,正好插进轴心的小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