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天的异常值
戈壁的风像块生锈的铁皮,反复刮擦着“勘探者七号”的太阳能板。李松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屏幕上的光谱数据正以0.秒/次的频率跳动,第1427个异常标记在灰褐底色上亮成刺目的赭红——这颜色让他想起三年前在内蒙古博物院见过的那具箭囊,考古队的老郑当时说:“蒙古人用狼血混赭石漆箭囊,八百年都褪不了色。”
“松哥,算法又抽风了。”实习生小吴把最后半瓶矿泉水递过来,瓶身上的 condensation(冷凝水)在阳光下亮得像碎玻璃,“这坐标上周扫过三次,除了沙子就是石头。”
李松没接水。他的指腹按在屏幕边缘的磨损处,那里还留着去年在三星堆遗址蹭到的铜绿。第1427号标记的边缘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扩张,暗绿色的圆点像串没拉紧的佛珠,在赭红外围若隐若现。“调热成像。”他突然开口,喉结动了动,“把对比度拉到最高。”
无人机嗡鸣着刺破云层时,李松摸出贴身的牛皮本。第三十七页画着半截拓片,是去年在蒙古国国家博物馆拍的“十户徽记”——六块青灰色石板拼出的狼头纹,左眼缺了个角。此刻热成像图里,二十三个阴影正从沙下浮起,最深处那个矩形轮廓的左下角,恰好嵌着六块光斑。
“周教授的邮件。”小吴的声音发颤,“他说《蒙古秘史》卷三有段话……”
李松没听。他正盯着屏幕上突然亮起的冷色光斑——在二十三个阴影的正中央,有个指甲盖大的白点,热成像里的金属反射通常是这种模样。三年前三星堆的青铜神树,也是这么被算法揪出来的。
会呼吸的暗码
机械臂的钻头探进沙层时,李松闻到股奇怪的味道。不是沙砾的土腥,也不是金属氧化的锈味,倒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八百年,突然被阳光晒得冒了气。小吴蹲在旁边记数据,铅笔尖在纸上戳出个洞:“松哥,碳十四初步检测……”
“闭嘴。”李松的声音比戈壁的风还硬。他看见机械臂的摄像头里,第一枚箭簇正从沙里滚出来——三棱形,根部带着螺旋状的缠痕,箭头的寒光在LED灯下泛着青。这模样和牛皮本第五十一页的素描分毫不差,那是老郑临终前给他画的,说:“成吉思汗的怯薛军(护卫军)用这种箭,射出去能转着圈穿甲。”
但真正让他后背发紧的,是箭簇根部的阴刻。紫外线灯扫过去时,三撇狼毫纹围着个模糊的“孛”字,只是右半边多了道斜杠,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凿过。李松突然想起老郑在病床上说的胡话:“元大都出土的箭簇,有一半姓氏是错的……像是故意刻错的。”
“松哥你看!”小吴突然把光谱仪塞进他手里。屏幕上的元素分析图里,箭杆残留的桦木纤维中,藏着一串诡异的峰值——那是铁元素的痕迹,均匀分布在螺旋缠痕里。“蒙古人用桦木做箭杆,”李松的手指在屏幕上点出个抖颤的圈,“但不会在纤维里掺铁砂。”
暮色漫过营地时,算法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李松冲回主控屏,看见那些暗绿色圆点正在热成像里收缩、扩张,像串正在呼吸的肺。三维模型自动生成的网格上,二十三个阴影正以中央白点为圆心转动,轨迹恰好是个残缺的圆——缺的那角,正好对着西北方。
“周教授说……”小吴举着手机跑过来,屏幕上的邮件内容被红笔圈着,“1219年速不台的后卫营,箭囊坑都是朝西北的,因为要防备札兰丁的骑兵从那边偷袭。”
李松没说话。他调出无人机拍的全景图,用红笔在赭红区域外画了个圈——那里的沙粒在夕阳下泛着异样的白,像是被什么东西碾压过无数次。三年前三星堆的祭祀坑外围,也有过类似的碾压痕,后来证明是祭祀时的人踩踏出来的。
沙下的计数者
第一具马骨被挖出来时,李松正在煮速食面。面饼在沸水里舒展的样子,让他想起老郑说的“蒙古人煮马骨汤,要让骨髓融进汤里才好喝”。小吴举着骨锯跑过来,护目镜上沾着沙:“松哥,关节处有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