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妻子通红的眼眶,突然转身走向书房,靴跟在青砖上敲出急促的节奏,“戌时三刻,带铁柱去校场。”
顾小曼望着丈夫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抚上儿子额角的伤痕,指尖颤抖:“疼吗?娘去给你拿金疮药……”
“不疼。”铁柱抓住母亲的手,他突然想起七岁那年,自己在演武场被马踢伤,母亲整夜守在床边,用温毛巾一遍遍替他冷敷。
戌时三刻,英王府演武场。月光映着积雪,照得兵器架上的刀枪泛着冷光。
“晋陵有三宝:战马、海盐、高丽参。”朱文正突然开口,刀刃在雪地上划出深沟,“但最紧要的,是民心。”
铁柱握紧腰间的佩剑,剑柄上的缠绳是母亲新换的,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他望着父亲在月光下起伏的背影,突然发现,那个在朝堂上威严赫赫的英王,此刻只是个普通的父亲,在用自己的方式谆谆教导。
“明日起,你随我去火器营。”朱文正将断刀插进雪堆,刀身发出嗡鸣,“火枪要练到百步穿杨,骑兵阵图要烂熟于心。还有……”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地图,边角已磨得发亮,“这是当年徐大将军手绘的高丽地形图,比《海东舆图》更详细完备,你要认真研读。”
铁柱接过地图时,注意到父亲指腹的老茧。这些年,朱文正总说庶子要比嫡子多吃十倍的苦,如今他终于明白,这苦,父亲尝过的比他要多得多。
雪粒子突然落下来,打在演武场的青石板上沙沙作响。
“父亲,”铁柱突然开口,声音在雪夜里格外清晰,“孩儿一定替父亲守好晋藩,父亲放心!”
“不是替为父守护晋藩。”朱文正打断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晋藩的使命,是替大明守好海东。而英王府的使命,是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雪越下越大,英王府的灯笼在风雪中明明灭灭。铁柱抱着锁子甲走过长廊,听见母亲房里传来压抑的啜泣。
他驻足片刻,终是没有推门而入——有些告别,早在他接过金印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