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光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深不见底的眼眸,就那般直直的盯着士兵手上的饼子。

饿…

那士兵也盯着他,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瞳仁却亮得很,如同不散的星火。

最后他骂了句什么,把霉饼掰成两半,小的那块塞进华光嘴里。

“咽下去!”他粗鲁地拍他的背,“这世道,能活一刻是一刻!”

“不许死!听到没?”

那饼子的味道并不算难咽,但绝对算不上好吃,但就是这苦甜的味道,他惦记了一年又一年。

哪怕后来故地重游,也找不到当初那滋味了。

见华光咽下饼子。

他笑了,露出豁牙的牙龈,华光只记得那是一个难看的笑容,那笑甚至比哭都难看。

夜里狼嚎四起,他握着那柄破刀守到天亮。

还记得那时问他:“为何救一个逢水相萍的人?”

他搓着冻僵的手说:“俺娘说,人命不是草籽嘞,吹到哪儿算哪儿。”

“那是什么?”

“是火。”

见华光一脸茫然,他龇着满口,参差不齐的牙齿一笑,“你见过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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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他比划着,“你也是穷苦人家,竟连火都未曾见过,我好歹还见过火嘞。”

他嘿嘿一笑,随意靠在石柱上,用手胡乱比划着,“就是那种……一点点的火星子,风一吹就灭,但要是护得好,就能烧起来,烧红半边天哩!”

“也能将那些欺压咱的坏家伙烧死!”他一板一眼,眼里是燃不尽的希望。

“你看庙里那盏长明灯,弱得风一吹就灭,可只要添一点油,它就能一直亮着。”

话落,

他看向华光,眼里尽是光彩,丝毫没被这乱世磨平棱角。

如同一株小火苗,哪怕有一缕灯油,便会重新燃起,生生不息的燃起。

“咱们就是彼此的灯油啊。”也就是这句话,华光记了一辈子。

华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再次将目光移向柳青野。

“至那之后我走过很多地方,见过易子而食,

也见过农妇省下最后一口粥喂给路边的野狗。

可人间就是这样,恶得赤裸,也善得荒唐。”

“那时的我,比现在这城里任何一个苟延残喘的凡人还要卑微,还要像蝼蚁。”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能穿透柳青野的心魄,如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刺向心脏深处。

“那时若有人对我说,早入轮回是解脱,我会如何?”

华光轻轻摇头,眼中那湖水终于泛起一丝微澜,“我不会感激,我只会用尽最后力气咬他一口。

狠狠的撕下他的一层皮肉下来,他凭什么?凭什么决定别人的生死!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过都是蝼蚁,都是世间挣扎的蝼蚁罢了。

凡人寿元不过百载,可那百载岂是他人可以随意抉择的?

哪怕再不堪,再痛苦,那是‘生’。

只要活着,片瓦也有翻身日。”

“后来,我遇到了元初大人。”提到这个名字时,他周身那种悲凉的气息里,仿佛注入了一缕极细微的暖风。

整个房间的悲凉仿佛复春,哪怕只念了一个名字,

“她伸手将我从那无边地狱里拉了出来。她将我带回神域,予我温饱,教我修行。”

“那时的神域还不像如今这般,流月仙会给我顺毛…那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姑娘。”

“这更让我明白,见过黑暗的人,未必都要沉溺于黑暗。承受过不公的人,更不该成为不公的施予者。”

“正因为我见过这世间至深的苍凉与不公,”

华光的语调陡然提升,那双平静的眼睛,仿佛也升起了一股火,和士兵一样热切,而带有希望的活,“我才无法认同你的方式!神域仙神道貌岸然,德不配位,是该清算!但凭什么要用这万千蝼蚁的性命去做赌注?

去为他们陪葬?”

他再次望向窗外那零星灯火,那些灯火,他又想起了那尸堆中塞给他半块饼子,将他拉出来的士兵。

他也是这世间蝼蚁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可他也想活。

华光声音沉缓下来,每一个字都像是投入心湖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