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渠通了,话也该说了

十几个汉子举着火把,把草人堆在镇口空地上。

草人身上贴着执刀余毒酷吏陈默的纸条,一个红脸老汉举着酒碗喊:烧了这些晦气!

往后咱们只信老天爷!

沈归舟勒住马。

他望着火光照亮的草人,想起三年前祖祠里裂成两半的河神碑。

青骓马打了个响鼻,他翻身下马,从木箱里取出一枚铜牌。

老丈。他走到草人堆前,把铜牌挂在老槐树枝上。

铜牌在火光里泛着暗黄,这不是兵器,是...让老天爷听见咱们说话的凭证。

红脸老汉抄起根火把要砸,沈归舟后退两步,青骓马突然扬蹄嘶鸣。

老汉的手顿在半空——火光里,铜牌上的百姓为脉四个字像活了似的,映得他眼窝发烫。

当夜暴雨倾盆。

镇民躲在屋檐下,看着草人堆被雨水冲得东倒西歪,火把早灭了,只剩几缕黑烟飘着。

老槐树上的铜牌却稳稳当当,雨水顺着百姓为脉的刻痕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成个小水洼。

天刚亮,盲童阿福摸着墙根过来了。

他指尖触到铜牌的刹那,忽然笑了:阿娘,这牌子不扎手...像灶台上温着的小米粥。

小主,

瞎说!旁边妇人刚要拉他走,阿福又摸了摸,真的!

上面有好多小坑坑,像...像我在渠边摸过的石头,水冲了好多年的那种。

消息像长了翅膀。

晌午时分,老槐树下围了一圈人。

有人摸了铜牌说,有人说有字在跳,最离谱的是卖豆腐的王婶,非说铜牌上的字会说话,说明儿来领修渠的工钱。

沈归舟站在镇口茶棚里,喝着粗茶听这些闲言碎语。

他摸了摸怀里的残碑,忽然觉得那道裂痕没那么硌人了。

青骓马在树下啃草,木箱里的铜牌还剩八枚——足够他送到下一个镇。

议政殿的青砖被踩得吱呀响。

苏清漪站在殿中央,玄色官服上的金丝绣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三位元老级大学士站在她对面,李阁老的胡须抖得像筛糠:苏首辅,你纵容庶民递冤状,让泥腿子指手画脚修渠,这是乱了祖宗规矩!

祖宗规矩里,苏清漪声音像浸了冰水,百姓递的状子,要先过五关六院,最后烂在文书房的规矩?她转身走向殿外,裙角扫过满地的弹劾折子,跟我来。

殿外廊下停着三辆独轮车。

最左边的车上堆着半人高的信笺,麻绳捆得歪歪扭扭;中间那车压着块磨盘,露出底下染血的状纸;最右边的车最轻,纸页被风吹得哗啦响,全是空白的申诉单。

这一车,苏清漪指向左边,是江南百姓求修支渠的;她指向中间,这一车,是两淮盐商贪墨的证据;最后指向右边,这半车空白纸,是百姓说我想说话

三位大学士面面相觑。

李阁老伸手指向中间那车:这...这血状子成车拉,成何体统?

体统?苏清漪抓起一封血书,封皮上的血渍已经发黑,十年前,这户人家的儿子被盐丁打死,状子递到应天府,被师爷撕了喂狗。

如今他把血书直接寄到内阁,她松开手,血书飘落在李阁老脚边,这才是体统。

一阵风穿殿而过,吹起一张空白申诉单。

纸页打着旋儿,落在陈默从前常坐的角落——那页纸不知被谁填了,歪歪扭扭写着:恳请大人查查村东头的粮库,去年收的稻子少了三石。

退朝。苏清漪转身时,眼角扫过那页纸。

她想起陈默说过的话:真正的规矩,是让每个喊冤的人,都能找到递状子的门。

监察院的月亮升得晚。

柳如烟靠在廊柱上,望着院子里新立的青铜镜。

镜面映着她的影子,却比普通镜子多了道暗纹——这是能照出账册漏洞的黑账镜,铸镜师说要等月光最盛的子时才能开锋。

大人,小吏捧着木匣过来,各地送来的账本都收齐了,明儿...?

明儿?柳如烟指尖划过镜面,月光在她眼尾流转,挑个黄道吉日,设个镜审日她望着镜中渐圆的月亮,嘴角勾起抹笑,让百姓看着,规矩是怎么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