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眼的碱水还在往下淌,陈三槐没擦。他蹲在门槛上,把鞋底那层灰粉抠下来,捏在指尖碾了碾,灰粒自动排成三列,像操练过的兵,间距一致,纹丝不乱。
他把灰抹进香囊,混着槐木符的碎渣和冷却液金斑,摇匀了,倒出一点在掌心,吹了口气。
灰没散。
反而浮起来,悬在空中,缓缓转了个向,指向城南。
“行。”他说,“债主往那儿走,我得比它早到。”
他站起来,道袍补丁蹭着门框,北斗七星的布片刮下一点纸灰,飘进香囊。他没管,拎起供桌上的账本——现在它老实了,裹着三层桑皮纸,四角贴着朱砂符,像被五花大绑的犯人。
“张黑子!”他喊。
鬼差从墙角影子里钻出来,哭丧棒夹在腋下,正用狗尾巴草卷烟。
“去,把城南七口井给我敲一遍。”陈三槐把算盘塞他手里,“用棒头,别用手。震出地下声纹,我要听摩斯密码。”
张黑子皱眉:“那手杖人又要搞坟地蹦迪了。”
“我有墨。”陈三槐从香囊里挤出一滴碱水,混着符灰调成黑浆,往眼皮上抹,“再跳,我就让他蹦进轮回井。”
茶楼在阴阳交界处,招牌是纸扎的,风吹不烂,雨打不湿,上书“忘川茶事”四个字,烟熏火燎地飘着茶气。
包厢里,桌是林守拙扎的,椅子是纸马改的,坐上去会轻轻啃你裤脚。茶具一套全纸,烧过一遍,又压了层牛眼泪清漆,烟一升,隐约显出几个字:“人质条款,不得撕毁。”
陈三槐把账本放在桌上,解开桑皮纸,露出封面。
“等他。”他说。
等了半个时辰,没人来。
茶烟升到第三圈,地面微微一震,象牙手杖戳进来,像钉子扎进木头。孔门生从阴影里走出来,西装笔挺,领带夹是块阴符,手腕上象牙手镯刻着转世编码。
他坐下,没碰茶。
“你找我?”他笑,“为了那百万怨气?”
“为了平债。”陈三槐把算盘推到桌中央,“三界纸钱崩了,你那太阳能骨灰盒也卖不动。”
孔门生轻笑,从内袋抽出一份卷宗,黄得发黑,边角磨损,像是翻了几十年。
他拍在桌上。
《阴兵代管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