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低头,冲着裂口喷了口气。
那气是檀木味的,带着点辣条的余香。裂缝立刻合拢,纸扎兵器落地变回农具,阴兵们一个接一个收刀入鞘,跪了下来,额头贴地。
金稻穗在他头顶飘着,随风一晃,百万阴兵齐刷刷抬头,眼眶里燃起绿火。
他们认主了。
田安静了。
他松开最后一口气,魂魄从残躯里飘出来,轻得像片纸。香囊早就空了,只剩个破布袋,挂在腰上晃。他想笑,可嘴没动成。
耳边响起歌声。
不是山歌,是磁带机里的老调子,断断续续,像是从地底传来。他听出来了,是王寡妇每月十五在乱葬岗放的那盘求婚录音。现在,那声音绕着功德田转了一圈,又回来,缠在金稻穗上,打了个结。
账本还在赊阴铺的柜台上,没烧。
它蜷在那儿,封面发黑,页角翘起,像是怕火。陈三槐的残魂飘过去,指尖轻轻碰了下封面。
“你也是陈家人。”
账本抖了一下。
然后一页页自己翻起来,纸页边缘开始冒烟。第一张是师父咽气那天记的:收陈三槐为徒,转嫁功德二十年,附阴债三千六百文。第二张是他偷看王寡妇洗澡被罚抄的《清心咒》,抄了三百遍,每遍都少一笔。第三张是林守拙赊了纸马钱,写“下次烧纸还”。第四张是汤映红送来的孟婆汤原料单,备注“加健忘草,多加”。
一页页烧起来,火是金色的,不烫,只亮。
纸灰升空,每一片都映出一个画面:他蹲在井边数铜钱,用指甲磕桌角;他把算盘珠子弹上房顶,砸碎了太爷爷的智能机顶盒;他穿着补丁道袍,在城隍庙门口跟杨石头分烧鸡,鸡头让给土地神;他站在乱葬岗,给王寡妇的桃符重新系绳。
最后,所有灰聚在一起,拼出一句话:
“乖孙,这盘棋你接得漂亮。”
说完,灰散了。
铺子里只剩个空柜台,和一把烧秃的算盘。
外面响起了鼓声。
不是丧鼓,是升旗的鼓点。阴兵列阵,从酆都城一直排到功德田,黑压压一片,脚步整齐,踏得大地发颤。奈何桥晃了三下,桥面裂开一道缝,孟婆汤哗地溢出来,顺着沟渠流成河。
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