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的石头裂了,裂缝里钻出的光不是星轨,是数据流。陈三槐没来得及收脚,整条腿像被塞进碎纸机,皮肉一寸寸变成由0和1组成的灰白条码。他张嘴想骂,吐出来的却是三十七位数字串,末尾还带个校验码。
他认得这格式。上个月帮杨石头查冥钞流水时见过。
星轨开始逆向旋转,纸钱在轨道上翻滚,每一张都印着他的脸,有的年轻,有的枯槁,全在笑。他想闭眼,眼皮被某种无形程序锁死,眼球自动对焦,左眼视界里浮现出滚动账目:本金、复利、滞纳金、灵魂折旧费……右眼则不受控制地流泪,金液滴落途中就被吸进虚空,化作系统提示音:“还款进度0.0003%。”
他咬破舌尖,血珠刚离唇,就被星轨引力扯成一条细线,悬在半空。他用指甲盖一磕,血线断开,七滴血各自悬浮,排成北斗形状。星光微闪,意识暂时没被冲散。
“行吧。”他低声说,“办婚礼是吧?礼金我可没带。”
话音未落,空间扭曲,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祭坛上。祭坛由无数账本堆砌而成,每一页都在自动翻动,墨迹未干的债务条目像蚯蚓爬行。头顶没有天,只有一块巨大的全息投影屏,正播放《阴阳账房继承法》第十三条:继承人须于虚拟冥婚仪式中完成身份绑定,配偶为系统指定情感锚点。
“荒诞他妈的不讲武德。”他嘟囔。
祭坛尽头,一个身影缓缓浮现。判官服笔挺,领口别着一枚微型计算器形状的徽章,手里那支判官笔尖正自动加粗字体,像在给他的余生划重点。
“欢迎。”那人开口,声音像是从坏掉的收音机里挤出来的,“我是陆离,本次仪式的主持人。”
陈三槐盯着他嘴角。那弧度太标准,维持了三秒,分毫不差,连电子合成音都带职业微笑。
“我没申请过继承。”他说。
“系统已代为提交。”陆离举起判官笔,笔尖射出一束红光,扫过陈三槐全身,“检测到血脉残余、功德残留、债务主体资格齐全,继承意愿默认确认。”
“我反对。”
“反对意见已记录。”陆离点头,“将作为附加条款计入个人信用档案,影响未来三世贷款利率。”
陈三槐冷笑,从道袍里摸出算盘珠,弹向自己右眼。金泪刚涌出,就被珠子弹散,化作一串乱码飘走。他趁机喊:“我没同意结婚!婚配对象呢?拿出来看看!”
祭坛另一侧升起一座纱帐,新娘立于其后。头纱遮面,身形模糊。陆离宣读:“冥婚对象,基于情感关联度、债务绑定强度、系统兼容性三重算法生成,现进入面容校准程序。”
纱帐内人影开始变化。
第一帧是王寡妇,穿着她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攥着一卷招魂幡。陈三槐眼皮一跳。第二帧换成太爷爷收藏的纸人女团成员,涂着夸张的胭脂,手里举着“骨质疏松灵”广告牌。第三帧是汤映红年轻时的模样,围裙上沾着汤渍,正往锅里撒健忘草。
每三秒换一次。
他盯着那张脸,忽然发现不对——汤映红的眼角,有道他没见过的细纹。不是年龄的痕迹,是数据拼接的接缝。
“实时影像?”他眯起左眼。
纱帐猛地一震,新娘面容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