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视全场,三百俑,个个低着头,动作整齐划一,像被谁编好了程序。可他们的陶胎,大多有裂痕,有的胳膊断了,有的头掉了半边,修补痕迹明显,全是劣质黏土,一碰就掉渣。
他走到一尊背部严重破损的俑前,那俑的腰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内层胎土。
他伸手,掰开。
陶片剥落,露出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竹简,用阴文刻着:“明洪武年,陈七郎部三百人,月饷十贯,由阴库直发,不得克扣。——阴司财政署监制。”
他捏着竹简,盯着那行“不得克扣”,笑了一声。
笑声不大,但在死寂的车间里,像块砖头砸进冰湖。
他转身,走到工资公示屏前,抽出腰间槐木符,蘸了点唾沫,在屏幕上用力一划。
“刷”地一声,漆面裂开,底下露出另一层数据:实际发放记录,全部为零。备注栏写着:“资金已转入六道轮回集团专项账户,用于‘阴兵现代化改造工程’。”
他把竹简往屏幕一拍。
“这叫现代化?这叫抢劫。”
他回头,看向那尊开口说话的俑。
“你们想不想……换个东家?”
那俑锤子顿了半秒。
红光闪烁,频率变了,像是心跳加速。
“想。”它说,“但契约锁魂,毁约会魂飞魄散。”
“那不是契约。”陈三槐从道袍里抽出一截族谱残页,黄纸黑字,边角烧焦,“这是你们祖宗的名字。陈七郎,我族谱上记着呢,洪武年间押运阴铜,死在秦岭,魂归地府,签的是直聘合同。”
他咬破手指,在残页上写:
“自今日起,服役百年,可换阳寿十年,冥币按市价结算,投胎名录优先列名。——陈三槐立约。”
写完,他把竹简和族谱并排贴在墙上,用铜钱压住一角。
“谁认这个,举手。”
没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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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秒后,第一尊俑缓缓抬起右手,锤子还在手里,但手臂举过了头顶。
接着是第二尊,第三尊……铁链哗啦作响,像一场迟到三百年的抗议。
最后一尊举手时,整个车间的灯闪了一下。
陈三槐从地上捡起一块碎陶片,走到第一尊俑面前,掰开它背部的裂缝,把族谱残页塞进去。
“从现在起,你们的工资单,不藏账里,不藏系统里,藏自己身上。”他说,“谁也改不了。”
他一连撬了三十尊俑的陶胎,把残页撕成小片,逐一塞入。到第一百尊时,算盘珠子又自己弹出来一颗,这次落在他脚边,滚了两圈,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