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石头提着夜壶绕树走。一圈,铜牌磕树一下;二圈,磕两下;三圈,他停下,壶口青烟全被吸进沙叶,树干微微发烫。他低声念:“信用土地,代传香火。”说完,把壶倒过来,壶底朝天,一滴水都没漏。
沙树忽然亮了。
不是一点点亮,是整棵树炸出金光,枝叶投影拉长,像网一样铺向地底。光穿进土里,穿进坟堆,穿进乱葬岗的雾里。幽冥轮廓浮现——坟丘、小径、孤坟前跪拜的影子,一一清晰。一个老鬼正跪在自家祖坟前烧纸,火苗刚点着,抬头看见远处金光,愣住:“咱家祠堂……亮了?”
不止他。
城南破庙里,一个女鬼抱着湿衣服从井里爬出来,抬头看见光,手一松,衣服掉回井里。造纸坊外,三具诈尸的富商尸体正僵着脖子往陈家方向看,眼眶里爬出蛆,但它们没动,只盯着那道金柱。
沙树的光不灭。
林守拙退了两步,撞到长凳,差点坐地上。他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憋出一句:“这下……真通了。”
杨石头把夜壶提起来,挡在身前,不是防,是习惯。他盯着沙树,声音低:“总局没发令,这光……算不算越界?”
没人答。
陈三槐坐在长凳上,脚趾还在影子里。他没动,但从补丁里摸出一枚新铜钱。不是磕桌角,也不是弹算盘,而是轻轻放在沙树影下。铜钱落稳,没滚,也没响。
他抬头。
沙树金光穿透夜幕,照向远方。乱葬岗的雾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坟头。有些坟前有香,有些没有,有些连碑都没有。光扫过去,像扫帚扫地,把黑扫成金。
“祖债清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