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的手还停在门框上,指尖的金丝微微发烫。巷子里的驴车已经不见了,纸马驮着那个像汤映红又不是汤映红的幻影走远了,铃声停得干脆,连回音都没留下。
他收回手,掌心那撮带金丝的糨糊被攥成了团,黏在皮肤上揭不下来,像是长进了纹路里。
屋里,林守拙瘫坐在地,嘴皮子一直在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只是想让他们体面些……死都死了,谁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穿得破、烧得少,投胎都排后头去……我扎个亮的红包,让他们脸上有光,怎么就成了罪过?”
陈三槐没理他。他走到桌边,从怀里摸出铜钱袋,哗啦一声倒在桌上。铜钱滚了几圈,停稳了,他习惯性用指甲盖磕了下桌角,开始数。
左眼盯着清单,右眼却突然抽了一下。
不是痛,是胀,像有东西在眼眶里膨胀,撑得骨头发酸。他眨了眨眼,视线模糊了一瞬,再看清时,屋里变了。
满屋子漂浮着脸。
一张张半透明的脸,全都长得一样——圆脸,细眉,薄唇,眼角微微下垂,带着三分慈悲七分麻木。那是孟婆的脸。
它们贴在纸人头顶,趴在招魂幡上,甚至嵌进墙壁裂缝里,密密麻麻,无声无息地盯着他。
他猛地闭上右眼,左眼还能看见正常世界。可只要一睁,那些脸就回来了,越来越多,层层叠叠,像一层洗不掉的滤镜。
“操。”他低声骂了一句,抬手抹了把右眼,指腹湿了。
血。
不是很多,就一滴,顺着颧骨滑下来,在下巴处凝住。
他撕了块道袍补丁胡乱缠上,布料刚贴上去,血又渗了出来,染成一小片暗红。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是轻飘飘的鬼步,是实打实踩在青石板上的重响。门被一把推开,撞在墙上弹回来,差点砸到林守拙。
汤映红站在门口。
她穿着常来的那件暗红短褂,头发却乱了,几缕贴在汗湿的额头上。她喘得厉害,胸口起伏,可最吓人的是她身上的味道。
前一秒还是淡淡的桂花香,下一秒就变成腐臭,像搁了半个月的肉汤混着烂菜叶,熏得人反胃。
“你来了。”她盯着陈三槐,眼神有点散,“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
“你这味儿不对。”陈三槐往后退了半步,“谁动了你的汤?”
汤映红没回答,而是从怀里抽出一本账册,甩在桌上。封面写着“原料出入流水”,边角已经被水渍泡皱。
“三个月前,有人往我的原料库里掺了灰。”她说,“不是普通的纸灰,是那种发光红包烧完后的残渣。我查了,那批汤煮出来,喝过的魂全被标记为‘数据异常’,卡在中转站出不去。”
陈三槐翻开账本,快速扫过条目。烧纸记录、进货时间、投胎批次,一条条对下来,时间点全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