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在空中停顿。裴九霄望向东宫方向:“阵亡的弟兄们...本该一同受赏。”
萧彻饮尽残酒。月光照亮他颈侧伤疤,也照见骤然柔和的眉眼:“明日回京,你去忠烈祠主持春祭。”
他解下绣春刀横在膝头,刀身出鞘三寸,寒光映出千里波涛:“活着的人得带着他们的份,往更远处去。”
破晓时分,海天交界处泛起霞光。新造的漕船正破浪而行,帆索猎猎作响,似无数战旗迎风展开。
裴九霄忽然想起接旨那日——萧彻扔来大氅时,袖口隐约露出包扎伤口的细布。雪落在上面,很快洇出淡红,像早开的杏花。
这个记忆碎片刺得他心头一紧。他蓦然转身,看向正在查验航海图的萧彻:"三个月前那场巷战,佥事真的只是肩颈受伤?"
萧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朱砂在羊皮图纸上滴落成斑:"千户何时改行做郎中了?"
"那日您扔大氅时,右臂沉得反常。"裴九霄逼近一步,"这几日观察,您执箸时总避用右手。"
海风突然灌满船舱,吹散案上文书。萧彻俯身去拾,后颈衣领滑落寸许,露出延伸至脊背的狰狞疤痕——绝非箭伤应有的形状。
裴九霄猛地扣住他手腕:"这是火雷爆燃的灼痕!那夜根本不是流矢,是您为殿下挡了火雷!"
萧彻静默片刻,忽然反手拧住裴九霄关节。两人在摇晃的船舱里过招七八回合,最终萧彻将人压舱壁上,伤臂抵住他咽喉:"聪明过头会短命。"
"为何隐瞒战功?"裴九霄喘着气问,"若圣上知您舍身救主..."
"殿下已知。"萧彻松开他,捡起滚落的酒坛饮了一口,"那夜我昏迷前,最后看见的是殿下撕下龙袍替我止血。"
霞光愈盛,将他侧脸映得半明半暗:"有些功劳,记在心里比刻在碑上有用。"
——————
三日后漕船返京,却见运河码头旌旗蔽日。太子竟亲自来迎,杏黄常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孤来接英雄。"殿下扶起欲跪的萧彻,目光扫过他右臂,"水师都督方才禀报,尔等剿海盗时又遇火雷?"
萧彻垂首:"卑职分内之事。"
太子忽然执起他右手,当众掀开袖口。新旧伤疤交错如蛛网,最新一道还渗着血丝。百官哗然中,殿下解下自己腰间蟠龙玉佩,系于萧彻腕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从今日起,见此玉如见孤。"他转身时声音不大,却字字砸进寒风里,"孤倒要看看,谁还敢议论'佥事之功不足封爵'。"
裴九霄在人群中抬头,恰见萧彻握紧那枚玉佩。青玉棱角陷进旧伤里,似要把某种滚烫的东西,烙进更深的血脉中。
漕船的帆影在身后缓缓降落,如无数收起羽翼的战鹰。而新的航路,正沿着他们伤痕累累的手臂,向着霞光深处蜿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