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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岸的呼声还在继续,一浪高过一浪,“龙王”之声响彻云霄。洪水中的百姓拼命磕头,有些人甚至不顾汹涌的浊流,试图向他这边涉水而来。
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身后匍匐的士卒,那眼底残留的金芒让所有接触到他视线的人都猛地一颤,将头埋得更低。
“起来!”他的声音出口,竟也比往日清朗了许多,少了那份砂砾摩擦般的嘶哑,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浮桥尚未完工,待着等死吗?!”
士兵们被这熟悉的斥骂惊醒,慌乱地抓起工具,手脚却还在发软。
陆昭然不再多言,大步走向未完成的桥段。他弯腰,抓住一根被雷电震得松脱的巨木,那之前需四五人合力才能抬动的物件,此刻他双臂一较力,竟生生将其抬起,稳稳安放到位。动作间,流畅迅捷,不见半分往日煞气发作时的隐忍滞涩。
士兵们看得目瞪口呆,动作却下意识地跟着加快。
雨势稍减,洪水的咆哮似乎也短暂地低落下去。对岸的呼喊声渐渐停了,那些百姓不再跪拜,只是无数双眼睛依旧牢牢盯着这边,盯着那个在泥泞与断木间高效穿梭的身影,目光里充满了希冀与敬畏。
最后一段桥板合拢。
陆昭然第一个踏上浮桥,步伐稳健,走向对岸。湿透的黑色战袍贴在他恢复常色的肌肤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没有了那可怖的青黑蛟纹,他的面容清晰暴露在天地间,苍白,却有一种锐利如出鞘剑锋般的冷峻。
他踏入齐胸深的洪水中,向最近的灾民伸出手。
那是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她看着他伸来的、光洁如玉的手,又抬头望进他那双隐有雷芒流转的眼睛,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非但没有抓住救命之索,反而抱着孩子惊恐地向后缩去,仿佛他是什么比洪水更可怕的存在。
陆昭然的手臂僵在半空。
滔滔水声里,他听见那妇人牙齿打颤的细响,和她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
“……龙王…老爷……饶命……”
陆昭然的手臂僵在半空,那声破碎的呜咽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他新生的、尚且温热的血脉之中。
滔滔水声忽然变得极其遥远。
他看着那妇人惨白的面孔,看着她眼中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最原始的恐惧,那恐惧的对象,是他。不是过去那个煞纹狰狞、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魔将,而是现在这个……他们口中的“龙王”。
他眼底那丝淡金的雷芒似乎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手。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那妇人猛地一颤,将婴儿更紧地搂在怀里,仿佛他会下一刻就降下雷霆之怒。
岸这边,士兵们停下了动作,屏息看着。对岸,无数道目光灼灼,那刚刚平息下去的、混杂着敬畏与祈求的狂热,似乎随时可能再次被点燃,或者…转变为别的什么。
陆昭然沉默着。他褪去了那层代表不祥与力量的青黑煞壳,却仿佛被套上了一层更沉重、更无形、由他人恐惧与期望织就的枷锁。龙王?他心中掠过一丝近乎荒谬的冰凉。他只是陆昭然,一个刚从雷击和多年折磨里捡回一条命的凡人。
但他的目光扫过妇人怀里那哭声微弱、小脸发紫的婴儿,扫过周围在洪水中瑟瑟发抖、 clinging to 浮木残椽的百姓,那一张张脸上,除了恐惧,还有濒死的绝望和对“生”最本能的渴望。
不能停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