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澜与陈悬对视一眼,心同时沉了下去。
铲除了首恶,劈碎了幻象,净化了龙骸……却似乎,仍未触及那盘踞在这帝国阴影中最深的毒瘤。
水面下的冰山,才刚刚露出一角。
真正的清算,远比想象中更加漫长和凶险。而刚刚从一场浩劫中喘过气来的京城,又瞬间被这无声的恐怖所笼罩。
沈星澜与陈悬立于满目疮痍的街道中央,脚下是尚未干涸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以及那几名官员爆头后留下的甜腥气。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方才还群情激愤的指认声,已被这无声的恐怖彻底掐灭。幸存者们瑟缩着,目光惊恐地游移,不敢再与任何人对视,更不敢再提那个名字。
陈悬抹去溅到脸上的血点,声音低沉而沙哑:“灭口……好狠辣的手段。” 他环视四周,那些惊惶的面孔背后,不知还隐藏着多少双眼睛。
沈星澜脸色苍白如纸,连续的战斗与最后的净化几乎榨干了她的心力,但她握刀的手依旧稳定。苍溟刀已归鞘,“敕勒川”的微光隐去,仿佛也陷入了沉睡。她看着那几具倒伏的无头尸体,轻声道:“胡惟庸虽死,但他织就的网,远比我们看到的更大、更隐秘。能如此精准、如此迅速地灭口,绝非残余党羽能够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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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意味着,在朝廷更高层,甚至在皇宫大内,仍有地位尊崇之人,与胡惟庸的阴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可能……才是真正的主脑。他们此刻,正隐藏在暗处,冷冷地注视着一切,随时准备掐灭任何可能烧向自己的火苗。
“必须立刻面圣!” 陈悬斩钉截铁,“京城遭此大劫,邪祟已除,但人祸未靖!必须将地宫所见、百官被控、以及此刻的灭口之事,禀明皇上!”
沈星澜却缓缓摇头,目光扫过那些惊魂未定的百姓和低级官员:“陈大人,你觉得,我们现在能顺利进宫吗?或者说,我们此刻进宫,呈上的‘真相’,最终会落入谁的手中?”
陈悬一怔,随即默然。是啊,能在京城布下如此大局,能在工部地下建造那般宫殿,能在事败后立刻进行精准灭口……对方的势力,恐怕早已渗透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贸然进宫,或许不是揭露真相,而是自投罗网。
“那……我们该如何?” 陈悬感到一阵无力,铲除邪魔的振奋此刻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面对庞大阴影的沉重。
沈星澜的目光投向皇宫的方向,那里琉璃瓦在渐亮的晨光中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等。”她吐出一个字,“等陛下召见。”
她顿了顿,补充道:“经此一夜,京城元气大伤,陛下不可能不闻不问。大规模的群体幻觉被破除,无数人恢复神智,真相不可能被完全掩盖。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活下去,保住我们掌握的实证,”她拍了拍怀中的苍溟刀,又看了一眼陈悬,“以及,你我这两个最重要的‘人证’。”
她走到一名瘫坐在地、兀自发抖的低级官员面前,蹲下身,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大人,方才你们指认胡惟庸,可曾看清,除了他,还有谁在场?或者,之前可曾察觉任何异常?”
那官员浑身一颤,眼神恐惧地四下张望,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沈星澜不再追问,站起身,对陈悬低声道:“看到吗?恐惧的种子已经种下。但这恐惧,不会永远被压制。当更多的人从惊骇中回过神,当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未知威胁的恐惧,总有人会开口。”
她抬头,望向那轮终于挣脱所有阴霾、将金色光芒洒向大地的真正太阳。
“我们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契机。”
阳光照亮了她苍白却坚毅的侧脸,也照亮了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超自然劫难,却又瞬间堕入更深沉人心鬼蜮的帝都。
铲除了显形的怪物,潜藏于人性与权欲深处的妖魔,却刚刚露出它狰狞的一角。接下来的斗争,将不再是刀光剑影与符文咒法,而是更凶险、更莫测的朝堂博弈与人心较量。
狩猎,似乎结束了。
但一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而沈星澜知道,她和陈悬,已然身处这场战争的风暴眼中。
沈星澜的话音在死寂的街道上轻轻落下,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却深远。陈悬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的是无数双惊魂未定的眼睛,它们在短暂的清醒后,迅速被更深的恐惧攫住,纷纷避开对视,低下头,缩起肩膀,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那无形无质、却能令人头颅爆裂的厄运。
“恐惧的种子已经种下。”陈悬喃喃重复,体会着这句话里的沉重与……希望。恐惧能让人闭嘴,但也能在沉默中发酵,当累积到一定程度,要么彻底摧毁人的意志,要么……催生出破釜沉舟的勇气。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后者发生前,确保自己和这些潜在的“勇气”不被提前扼杀。
“我们先离开这里。”沈星澜低声道,此地血腥气太重,目标太明显。她看了一眼那几具无头尸体,对陈悬使了个眼色。
陈悬会意,强忍着不适,迅速在那几具尸体和周围检查了一番,果然在爆裂的头颅碎片和衣物残片中,找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非金非木的黑色碎片,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与地宫邪气同源却更加隐晦的能量残留。他小心地用布包裹收起这些证据。
两人不再停留,搀扶着,混入开始零星出现、却依旧惶惶不安的人流,向着相对安全的区域移动。他们需要一处地方暂时栖身,整理线索,等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