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零时三刻,细雨如织,将虹口区笼罩在一片湿冷的灰蒙之中。黛如同一道紧贴墙垣的阴影,迂回穿行在“东亚海事研究所”后巷的迷宫之中。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清新与城市角落垃圾腐败的微腥,还有一种无形无质、却足以令心脏紧缩的警戒张力。陈师傅手绘的地图烙印在她脑中,指引她避开明处的岗哨与暗处的窥视,逼近那个关键的、位于建筑侧后方的废弃煤气阀门井。
时间刻度在她感知中被无限拉长,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撞锤,敲击着紧绷的胸腔。她能从远处主入口灯下守卫偶尔变换的重心,感受到一种沉闷的、近乎凝固的平静。这平静之下,是否潜藏着噬人的漩涡?
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冷潮湿的生铁井盖边缘,细微的锈屑沾在指腹。耳朵捕捉着方圆百米内的一切异响:远处黄浦江隐约的汽笛、隔壁弄堂野猫的厮打、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单调节奏……大脑则如同精密的筛网,过滤着这些声音,寻找任何代表危险的杂音——突兀的脚步声、武器磕碰、乃至对讲机电流的嘶啦声。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脊椎,但一种更强大的、源于使命与SOS光码召唤的决绝,将其死死压制。
她利用老掌柜提供的特制工具——一根前端带钩、缠裹着厚布的长铁丝,悄无声息地撬动了沉重的井盖,挪开一道仅容身躯通过的缝隙。一股混合着铁锈、泥土和陈年煤气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混合着雨丝的清冷空气,将那个装有特殊诱食剂与曼陀罗花粉混合物的、用极薄鱼鳔胶封口的小囊,精准地投入井下预估的管道交汇处。随即,她迅速复原井盖,身形如鬼魅般撤离,潜伏到数十米外一个预先选定的、能观察到小楼侧面及后方情况的废弃门廊阴影下。
接下来,是等待。等待那微量的、遇湿缓慢挥发的花粉气体,沿着老旧的管道系统,如无形的触手,悄然探向建筑内部,寻找那群被囚禁的、嗅觉敏锐的信鸽。等待那不可预测的化学反应,在生物本能层面引爆一场混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雨势渐微,只有檐角的滴水声固执地重复。就在黛几乎要怀疑那异想天开的计划是否已然失败时,小楼内部,隐约传来了一阵异常的骚动!
起初是几声模糊的、似乎被捂住的咕咕声,紧接着,声音变得密集、尖锐,夹杂着翅膀猛烈拍打笼子的“扑棱”声,以及一两声压低的、惊怒的日语呵斥。混乱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涟漪迅速扩大。侧面的一个窗户后,灯光骤然亮起,又猛地熄灭,人影慌乱晃动。主入口的一名守卫似乎接到了什么指令,匆忙向楼内跑去。
就是现在!
黛的心脏狂跳,但动作却异常稳定。她像一道流动的墨线,沿着建筑背光处,扑向陈师傅地图上标注的、位于后院墙角的一个极少使用的杂物通道入口。锁是老式的挂锁,她用两根经过淬火打磨的细钢签,凭借触觉在几秒内探开了锁舌。
门内是一条堆满清扫工具和废弃文件的狭窄通道,灰尘味浓重。她侧身挤入,反手轻轻掩上门。楼内的喧闹在此刻变得清晰可闻:鸽群的躁动尚未平息,脚步声、询问声在楼上楼下交错,完美的声学掩护。她根据记忆中的建筑结构图,判断关押重要人物的地点最可能在隔音较好、便于看守的三层东侧。
她避开可能有人的主楼梯,选择了一条狭窄的、通往佣人区域的备用楼梯,脚步轻若狸猫,迅速向上移动。二层,相对安静。三层……东侧走廊入口,果然空无一人!守卫显然被底层的突发状况吸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