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声。
像一根纤细的、冰冷的银线,穿透厚重的水泥地板,钻入李琟极致专注的感知中。它不是幻觉,不是脉冲信号那种非自然的电子嗡鸣,也不是上方刮擦声的物理躁动。它带着一种原始的、近乎温柔的持续性,潺潺湲湲,仿佛来自大地深处未被玷污的血管。
在这片被暴力、监视和绝望彻底浸透的空间里,这微弱的水流声,成了唯一不属于“屠夫”体系的东西。
李琟维持着雕塑般的静止,连呼吸都轻缓得如同冬眠的蛇。但他的全部意识,已经像最精密的声纳阵列,悄然锁定并分析着这来自下方的讯息。
音调稳定,没有工业水泵的周期性噪音。节奏舒缓,像是天然的地下水渗流。声音来源……似乎就在他蜷缩位置的正下方,或者稍微偏左一点?他无法精确判断,声音太微弱,被层层水泥和泥土阻隔。
这水流意味着什么?一条地下河?一个破损的管道?还是……某种排水系统?
在“屠夫”那无所不包的监控和评估体系中,这个细微的、来自地底的声音,是否被记录在案?还是说,它微小到足以被忽略,成了系统的一个盲点?
这个可能性,让李琟冰封的内心深处,那簇幽蓝的火种再次摇曳了一下。
他依旧没有动。任何朝向声源的动作,都可能被解读为“反应”,成为新的评估数据。他必须像一块真正的石头,连好奇都不流露。
但他开始在自己的意识深处,以这水流声为背景音,构建一个新的、只属于他自己的“地图”。
上方:被“屠夫”警告的禁区,可能存在通往夹层的缺口,但风险极高。
墙后:脉冲信号源,身份未知,沟通渠道可能已被彻底监控或切断。
门外:绝对的掌控区域,守卫巡逻,“屠夫”的领域。
而现在,下方:未知的水流声,一个可能未被纳入主要监控范围的、新的维度。
这张地图无关物理上的逃脱——那在目前看来仍是遥不可及的奢望。它关乎的是精神上的定位,是在这绝对的囚笼中,为自己寻找一个观察和存在的支点。
他将意识沉入那水流声中,仿佛它能洗去“屠夫”烙印在他精神上的编号,能暂时隔绝那无处不在的评估目光。这声音成了他对抗彻底异化的武器,一个证明外部世界依旧存在、并非全然是这人间地狱的微小声响。
时间,在这种内化的倾听中,再次变得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那水流声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不是停止,也不是变大,而是……音调似乎稍微提高了一点点?像是水流的速度加快了,或者流经的通道发生了某种改变?
非常非常细微的变化,若非他持续凝神倾听,根本无法察觉。
李琟的神经瞬间绷紧了一丝。变化,意味着变量。变量,可能带来机会,也可能带来危险。
他维持着绝对的静止,连心跳都仿佛放缓,将全部感知聚焦于那声音的细微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