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侧门。
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晃,光晕在门前铺开一小片昏黄。
猴三拉开门上的铜栓,厚重的木门发出一声低沉的“吱呀”声。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一身锦缎儒衫,虽有些风尘之色,却依旧看得出料子极好。
冯渊的视线落在那人脸上。
几年不见,曾经在西湖画舫上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蓄起了一脸浓密的长髯,身形也发福了不少,腹部将衣衫撑起一个明显的弧度。
正是甄宝开。
甄宝开显然也一眼认出了冯渊,当他的目光触及冯渊身上那件绣着蟠龙暗纹的玄色王服时,整个人猛地一震。
他眼中的惊讶、惶恐与一丝残存的希冀交织在一起,随即化作了决然。
“罪民甄宝开,叩见王爷。”
他双膝一软,便要直挺挺地跪下去。
“不必。”
冯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几乎在他开口的瞬间,猴三已经一步上前,双手稳稳地托住了甄宝开的胳膊,让他跪不下去。
“甄兄,你我同窗一场,何须行此大礼。”
冯渊走上前,亲自扶了他一把。
“外面风大,进来说话。”
甄宝开被猴三半搀半请地带进了府,一路穿过回廊,进了待客的花厅。
下人奉上热茶,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厅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冯渊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却没有喝。
“甄兄家中的事,我已听闻。”
他开门见山,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甄宝开的身子僵了一下,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让王爷见笑了。”
“你何时到的神京?”冯渊问道。
“今日上午刚到。”
冯渊点了点头,将茶杯放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看着甄宝开,忽然笑了。
甄宝开被他笑得心里发毛,有些不解地抬起头。
“王爷……”
“我笑甄家不愧是聪明人家。”
冯渊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在甄宝开的心上。
“甄家家产被抄,甄兄却还能穿着这一身锦衣华服。”
“狡兔尚有三窟,何况是富甲江南的甄家。”
这话一出,甄宝开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上午便到了神京,却等到夜深人静之时,独自一人,从侧门求见。
这副做派,分明是想避人耳目,所图之事必然隐秘。
若真是来求冯渊庇护甄家藏匿的家产,那冯渊此刻点破,便是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甄宝开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放下茶杯,从椅子上站起,对着冯渊长长一揖,到底。
“王爷明鉴。”
他抬起头,脸上再无半分伪装,只剩下坦诚与决绝。
“家父说,甄家之败,非战之罪,乃天时也。大厦既倾,非一木可支。”
冯渊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我甄家立足江南百年,最值钱的,从来不是银子。”
甄宝开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傲然。
“而是那些跟随了我们几代人,手艺精湛的工匠,和遍布南北、熟悉各路商道的伙计。他们才是甄家真正的根基。”
“如今甄家朝中无人,这棵根基若无人庇护,顷刻间便会被人连根拔起,分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