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船,并未直接驶向金陵。
行至镇江,冯渊忽然改了主意。
“去扬州。”
他对船家吩咐,语气平淡,不容置喙。
邢岫烟正在为他整理行囊,闻言动作一顿。
“夫君,去扬州做什么?”
“拜访一位故人。”冯渊的目光,落在窗外浑浊的江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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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的门,比上次来时,更显萧索。
门环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空气里那股浓重的药味,几乎凝成了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冯渊递上拜帖。
门子一见“冯渊”二字,神色立变,几乎是小跑着进去通禀。
不多时,上次那个老管家迎了出来,脸上却带着几分愁苦与为难。
“冯探花,您来了。”
“只是……老爷今日身子不爽,怕是……”
管家话未说完,院内一处月亮门里,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那笑声,在这死气沉沉的府里,显得格外刺耳。
透过门看去,
一个穿着石青色箭袖,腰系玉带的年轻公子,正举着一只花哨的沙燕风筝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眉开眼笑的小厮。
还有个少女,穿着一身葱绿色的衫子,外面罩着件白绫对襟褂。
她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可那双眼睛,却像秋水,清亮,又带着几分天生的忧愁。
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风筝,便蹙起了眉。
“我这身子,哪里经得起风吹。”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小石子,清清冷冷地,砸在地上。
冯渊的脚步,停了下来。
贾琏。
薛蟠的狐朋狗友,荣国府的管家大爷。
真是冤家路窄。
他的目光,从贾琏那张略显浮肿的脸上,移到了那个少女身上。
林黛玉。
病如西子,才比子建。
果然名不虚传。
他正打量着,那少女似有所感,忽然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冯渊的眼神,是深潭,不起波澜。
林黛玉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惊愕。
这个男人的脸……
好生熟悉。
像是在哪里见过,又像是在梦里出现过。
“这位是?”贾琏也看见了冯渊,他收起风筝,脸上换上了一副客套的笑容。
管家连忙上前,躬身道:“二爷,这位是新科的冯探花,是老爷的故交。”
“哦?”贾琏的眉毛挑了一下。
探花郎,冯渊?
他上下打量着冯渊,眼神里有惊奇,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原来是名满天下的冯会元,失敬,失敬。”他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
“未曾想,冯探花竟与我这姑父,还有这等交情。”
冯渊的目光,从林黛玉的脸上,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