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之中,无光无暗,唯有那片横亘于视野尽头的“万界伤口”在无声地蠕动、哭泣。它并非通常意义上的裂隙,更像是一道烙印在宇宙肌理上的、永不愈合的溃烂疮疤。粘稠如沥青、又似活物血浆的污秽物质从中不断渗出,缓慢地侵蚀着周边的星辰残骸,将其同化为扭曲、怪诞的的一部分。那弥漫的悲伤古老而深沉,足以让真仙道心崩裂,让神魔灵智疯狂。
荆青冥悬浮于这片绝对的虚无与至秽之间,周身笼罩着一层微弱的暗金色光晕,那是无间花境的护体神通与自身生灭权柄本能抵御外界侵蚀的显化。他左眼瞳孔深处,那朵已臻实质的黑莲缓缓旋转,莲心一点纯白火焰跳跃不定,与眼前无边污秽形成鲜明对比,却又隐隐共鸣。
生母残魂传递的信息仍在识海中回荡——这“伤口”,并非邪恶的巢穴,而是远古悲剧的凝结,是一个辉煌文明被背叛、被抽干生机后,无尽怨念与宇宙规则碰撞产生的恶果。所谓的“秽母”,曾是那个文明的守护者,却在绝望与背叛中,与这恶果融合,化为了如今这般模样,既是污染的源头,也是一道延缓最终毁灭的悲壮屏障。
“净化……背叛……抽干……”荆青冥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指尖无意识地在虚空中划过。他想起了自己最初被污蔑为“修炼邪术”,想起了流放腐沼药园时,那些道貌岸然者是如何对待疑似污染之人,想起了林风及其“净化派”那极端而冷酷的信念。历史何其相似,只是尺度放大了亿万倍。当年的“净化派祖师”,其行径与林风何异?只不过一个针对的是个体,一个针对的是整个花仙文明祖地。
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与悲哀在他心中交织。这愤怒,并非针对眼前的污秽,而是针对那造成这一切的、源自“净化”名义下的极端与背叛。这悲哀,是为生母的牺牲,为花仙先祖的陨落,也为这承载了太多痛苦的“伤口”。
“母亲,你以身为锁,延缓了它彻底爆发的时间。如今,该儿子来尝试,能否为这无尽的痛苦,寻一丝解脱的可能。”荆青冥喃喃自语,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他并非要彻底毁灭秽母,那可能意味着连同生母最后的痕迹也一并抹去。他要做的,是“治疗”,是尝试净化这“旧痂”边缘的腐化,看看能否为其注入一丝新的生机,哪怕只是短暂地减轻这份痛苦。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虚空中并无空气可言。周身暗金光晕向内收敛,全部力量集中于左眼。那朵黑莲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莲心那点白焰猛地膨胀,化作一缕凝练至极、散发着纯净、温暖、却又带着一丝凛冽净化意味的白色火苗,顺着他的目光,投射向“万界伤口”的边缘区域。
选择的位置,是一处相对“平静”的溃烂面,污秽的流淌速度稍缓,但那蚀骨销魂的悲伤气息却丝毫不减。
白焰无声无息地落在漆黑的、如同凝固血痂般的污染物质上。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仿佛冷水滴入热油般的细微声响。紧接着,那看似顽固不化的污秽痂块,在白焰的灼烧下,竟真的开始发生了变化!
纯白与墨黑形成了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白焰所到之处,漆黑的物质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开始缓慢地消融、褪色。并非简单的蒸发或毁灭,而更像是一种……净化与转化。污秽中蕴含的那些狂暴、混乱、充满恶意的能量成分,在白焰的灼烧下被层层剥离、分解,化作缕缕精纯但无比黯淡的灰色气流,消散于虚无。而剩余的部分,虽然依旧残留着深沉的暗色,却少了几分粘稠与邪恶,多了一丝……沉寂与厚重,仿佛被烧灼成了最本源的、近乎虚无的尘埃。
更奇妙的是,随着白焰的净化,那一小片区域原本弥漫的、令人窒息的悲伤低语,竟然也减弱了少许。虽然依旧沉重,却不再那样尖锐刺魂,反而像是一首哀伤到了极致后,陷入疲惫沉默的挽歌。
有效!
荆青冥精神一振,左眼传来的负荷感虽然不轻,但尚在承受范围之内。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白焰的输出,控制着净化的范围与深度。他不敢过于深入伤口核心,那里是秽母本体意识所在,力量层级未知,贸然刺激恐有不测之祸。他的目标,仅仅是这边缘的“旧痂”。
白焰稳定地燃烧着,如同一位技艺高超的医师,用最精准的手术刀,一点点剔除伤口上的腐肉。被净化的区域逐渐扩大,从最初的巴掌大小,慢慢扩展到方圆数丈。这片区域的颜色变得灰暗,但异常“干净”,不再有污秽渗出,仿佛伤口边缘暂时被“烧灼”愈合了一般。
甚至,在这片被净化的灰暗区域最中心,一点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淡绿色的光点,悄然闪烁了一下!
那光点中,蕴含着一丝微乎其微,但却真实不虚的——生机!
荆青冥的心脏猛地一跳!这证实了他的猜想!这“万界伤口”的本质,并非纯粹的“死”与“恶”,在那无尽污秽与悲伤之下,依然埋藏着远古花仙文明的一丝本源生机!只是被怨念与污染彻底掩盖、压抑了。白焰的净化,并非创造生机,而是扫清了覆盖在其上的尘埃,让这丝本就存在的生机,得以短暂地显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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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发现,比单纯净化一片区域更让他感到振奋。这意味着,治疗这伤口,让生母解脱,甚至让远古的悲剧有一丝被抚平的可能,并非痴人说梦!
然而,就在他因为这丝生机的出现而心绪波动,对白焰的控制出现一丝微不可察松懈的刹那——
异变陡生!
“呜——!”
一声低沉、扭曲、仿佛亿万个灵魂在同一瞬间发出痛苦哀嚎的嘶鸣,猛地从伤口深处传来!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荆青冥的神魂识海,震得他周身光晕剧烈摇曳,左眼黑莲的旋转都为之一滞!
紧接着,那片刚刚被净化出来的灰暗区域,如同被触怒的活物,边缘的污秽骤然沸腾!比之前浓郁十倍、粘稠百倍的黑色物质,如同愤怒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向着白焰燃烧的区域反扑而来!更有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无尽怨恨与排斥意志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荆青冥的意识!
是秽母的反扑!
它或许容忍了边缘区域的微小净化,但那丝生机的显露,仿佛触动了它最深的痛处,或是触及了某种底线,引来了本能的、狂暴的排斥!
荆青冥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神魂如同被撕裂般剧痛,左眼传来灼烧般的刺痛感,白焰的火苗在那庞大的精神冲击和污秽反扑下,剧烈晃动,范围迅速缩小,眼看就要被彻底扑灭!
“不好!”
他心中警铃大作,瞬间明白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万界伤口”的凶险。净化行为本身,就是对秽母现状的一种挑战,会引发本能防御。而那丝生机的出现,更是像在提醒秽母那不堪回首的过去,激起了更强烈的反应。
不能退!
此刻若是退缩,不仅前功尽弃,那丝刚刚显露的生机很可能被反扑的污秽彻底湮灭,之后再想寻得机会恐怕更难。而且,这狂暴的反扑也印证了生母信息的关键——秽母并非纯粹的毁灭意志,它的核心深处,依然存在着对“生机”的复杂反应,或许是恐惧,或许是……渴望?
电光火石之间,荆青冥做出了决断。
他非但没有收回白焰,反而猛地催动左眼黑莲!莲心白焰再次暴涨,虽然无法扩大净化范围,却死死顶住了污秽的反扑,在漆黑潮水中撑起一小片纯白领域。同时,他右手指诀引动,周身枯萎与生机交织的道韵弥漫开来!
“枯荣领域,开!”
并非完整的黑莲领域,而是以枯荣道典为核心,模拟领域的雏形!刹那间,以他为中心,方圆百米内的虚无仿佛被强行划分出两种状态:一边是草木疯长、生机盎然的虚影,一边是万物凋零、归于死寂的意象。生与灭的力量形成一道扭曲的屏障,硬生生挡住了部分精神冲击,并开始疯狂抽取反扑污秽中蕴含的微弱能量,试图将其“枯荣化”!
“给我定住!”
荆青冥低吼,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同时,他强忍着神魂刺痛,将一缕蕴含着安抚、理解、以及那丝刚刚捕捉到的生机气息的精神意念,顺着白焰与枯荣领域,小心翼翼地投向那狂暴反扑的源头——
那不是攻击,而是一种沟通的尝试,一种源自同族血脉的共鸣!
“我非来毁灭……”
“我知你痛苦……”
“我愿寻一线生机……”
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不确定性。他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有用,这纯粹是一种在绝境下的本能尝试,赌的是秽母核心深处,是否还残存着一丝属于“初代护花人”的理性,或者说,属于花仙本源的对“生”的眷恋。
污秽的狂潮依旧汹涌,精神冲击依旧猛烈。
但就在荆青冥感觉快要支撑不住,领域即将崩溃的瞬间——
那狂暴的反扑,似乎……凝滞了一瞬。
那股源自伤口深处的、充斥着无尽怨恨与排斥的精神冲击,在触及荆青冥传递出的那缕微弱却带着同源生机的意念时,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就像一头狂暴的凶兽,在撕咬猎物前,突然闻到了一丝熟悉而又遥远的气息。
就是这一刹那的凝滞,为荆青冥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立刻全力运转枯荣道典,疯狂汲取着周围反扑污秽中那些混乱驳杂的能量。这些能量充满了腐蚀性与负面情绪,若在平时,吸收如此庞杂的污秽之力无异于自杀。但此刻,在枯荣领域生灭转换的强行炼化下,再加上左眼黑莲本能的提纯与镇压,这部分能量竟被硬生生剥离出最狂暴的部分,转化为一股股精纯却带着阴寒属性的灵力,补充着他飞速消耗的修为。同时,那部分被剥离的狂暴杂质,则被领域内的“枯”之法则引导,化作漫天飞舞的灰烬,消散于虚无。
这种“以战养战”的方式凶险万分,对心神的消耗更是巨大。荆青冥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在刀尖上跳舞,一边要维持白焰净化,抵抗反扑,一边要精确操控枯荣领域的转化,还要分神维系那缕沟通的意念。他的神魂如同被拉满的弓弦,紧绷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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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效果也是显着的。白焰稳住了阵脚,虽然净化范围无法扩大,却也不再缩小,顽强地在污秽狂潮中燃烧。枯荣领域形成的屏障虽然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彻底破碎。
而那短暂的凝滞过后,预想中更加猛烈的攻击并未立刻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精神波动,如同混乱的风暴中,偶尔透出的一两声清晰却充满痛苦的呓语。
“……生机……叛徒……抽干……”
“……守护……失败……同化……”
“……痛……好痛……为何……还有……绿意……”
这些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不再是单纯的毁灭意志,反而像是一个意识不清的伤者,在剧痛中的呢喃。它们充满了矛盾:既有对“生机”的本能渴望,又有因背叛而产生的极端恐惧与排斥;既有身为守护者的责任记忆,又有失败后与污染同化的绝望;更有那无处不在、深入骨髓的痛苦。
荆青冥心中一动,捕捉到了关键。他强忍着不适,将更多的精神力量注入那缕沟通的意念中,并刻意引导着左眼白焰中那份“净化和愈”的特性,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攻击性地灼烧,而是变得温和,如同暖流,轻轻拂过那狂暴的精神风暴边缘。
“我非叛徒……”
“我继承了她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