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陈县县令官署的书房内,只余一盏孤灯。
张苍独自坐在案几后,白日那卷明黄的诏书被随意搁在一旁,在昏黄的光线下,那“陈县县令”几个字依旧刺眼。
官署空旷而寂静,与昨日还是监军御史时的门庭若市形成鲜明对比。
权力的落差,如同这深夜的寒气,无声地渗透进来。
他没有愤怒地咆哮,也没有颓然叹息,只是静静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案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白日的一幕幕:项羽被劫的蹊跷,天使宣读诏书时的冰冷,章邯的愤懑,墨荆的惊愕,还有那位内侍看似提点、实则警告的低语。
“以术乱法……非正道……保全……” 这些词语在他脑中盘旋。
他意识到,自己之前借助墨荆技术、引动国运审判河伯、乃至立威颍川的行为,在咸阳那些习惯了在规则框架内争斗的朝臣眼中,是何等的异类和不可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三长两短的、极有规律的叩击声,轻微得几乎被夜风掩盖。
张苍眼神微动。这是他之前与李斯门下一位不引人注目的掾吏约定的暗号,用于传递不便经官方渠道的信息。
他起身,无声地打开窗户一条缝隙,一个裹着油布、不及巴掌大的小竹筒被塞了进来,窗外黑影一闪即逝。
关上窗,回到灯下。张苍拆开油布,取出竹筒内的绢帛。
展开,上面是熟悉的、属于李斯心腹文吏的娟秀而严谨的字迹,但内容,显然代表了那位帝国丞相的意志。
“张君苍足下:”
开头的称呼依旧客气,却少了往日公文里的那份热络。
“闻君履新陈县,掌一邑之事,可喜可贺。然,陈县非比寻常,楚风遗烈,豪强盘踞,巫觋横行,其下暗流汹涌,牵一发而动全身,望君慎之。”
张苍目光扫过这段套话,知道重点在后面。
“陛下天威浩荡,对君寄予厚望。此番擢拔,意在历练,亦在观察。君年少锐气,才具非凡,然行事不可过于迅疾,当知刚柔并济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