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避难所的沉闷空气仿佛凝固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硝烟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腐败有机物的混合味道,沉重地压迫着每个人的肺部。确定了“B-7生命线战”和“林念笙博士”这个新目标后,队伍内部的氛围发生了微妙而显着的变化。之前的迷茫与被动被一种更具指向性的紧张感取代,像一根被拉紧的弓弦,目标明确,却也因未知的前路而承受着更大的、无形的压力。
顾锦城的指令被迅速且沉默地执行。李振刚趴在临时架设的多频段环境扫描仪前,屏幕幽蓝的光在他因疲惫而深陷的眼窝上跳跃。他手指飞快地调整着参数,试图从这庞大、复杂且部分区域信号干扰严重的地下迷宫结构数据中,剥离出任何可能与“B-7”相关的结构特征或能量信号。“头儿,基础结构扫描匹配度很低,B-7站可能采用了特殊的屏蔽材料或者处于更深的地层。我正在尝试分析近期能量流动痕迹,但这需要时间,而且干扰很强。”他头也不抬地汇报,声音带着技术兵种特有的、面对复杂问题时的专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威尔逊和赵青,如同两尊被岁月和战火淬炼过的沉默守护神,一左一右扼守着这个临时避难点的关键方位。威尔逊高大的身躯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靠着冰冷的金属壁,耳朵微动,捕捉着任何一丝不谐的声音,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鹰隼,透过夜视仪镜片,反复扫描着外部通道的每一个角落和头顶那些纵横交错、仿佛巨大墓穴血管的通风管道。那个隐匿的、一击即退的狙击手,像一根无形的毒刺,深深扎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让任何暴露在开阔地带的念头都变得危险。赵青则更显沉稳,他半跪在地,突击步枪枪托紧抵肩窝,枪口随着他目光的移动而微微调整,确保火力线能覆盖威尔逊视野的死角。两人之间无需言语,长期的并肩作战已形成了完美的战术互补。
陈启明几乎将头埋进了那本得来不易的数据日志和他自己携带的便携式分析终端里。旁边的地面上,他用捡来的金属碎片刻下了一些关键词语、推测的时间线以及可能的路径节点,复杂的符号和箭头构成了一张只有他自己能完全解读的思维导图。他的存在,是团队从混沌信息和破碎线索中寻找秩序与方向的关键。此刻,他正喃喃自语:“…林念笙博士的权限日志在灾难爆发后第十二小时仍有活跃记录,指向深层生态维持区…B-7…B-7…这里的备用能源矩阵标记为何与其他序列不同?”
而在相对安静的角落,宋墨涵的“战场”则紧紧围绕着顾锦城展开。
重新包扎后的伤口依旧传来阵阵深入骨髓的钝痛,但顾锦城将其强行压制在冷静如冰的面具之下。他正借助单兵电脑,调取并拼凑着区域地图的碎片,试图与陈启明破译的信息进行交叉比对,在脑海中构建一条可行的路线。然而,失血和持续疼痛带来的影响是生理性的,无法完全靠意志忽略。他的脸色依旧缺乏血色,嘴唇有些干裂,偶尔在移动左臂不自觉带动右肩伤处时,眉头会几不可察地骤然蹙紧,又迅速强行舒展,只有额角不断渗出然后被他悄无声息擦去的细密冷汗,暴露着身体正在承受的负担。
宋墨涵没有回到原先的警戒位置。她将医疗包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自己则选择了一个既能透过缝隙观察外部通道情况,又能随时关注顾锦城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的角度坐下。她的目光,像最精密的医疗传感器,持续扫描着他的心率(通过颈动脉的微弱搏动估计)、呼吸频率、面部肌肉的每一次不自然牵动。她看到他试图用左手操作电脑时,因不习惯而略显笨拙,以及那微不可察的、因牵动伤处而瞬间的僵硬。
“顾队,”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避难所内低沉的背景噪音,传入他耳中,“你需要补充水分和能量。身体是执行一切指令的基础。”她从自己的贴身补给里拿出一支高能营养剂和一小瓶净水,递了过去。语气是纯粹的专业提醒,但动作里却带着一种基于职责与更深层关切的不容拒绝。
顾锦城从屏幕上抬起眼,看到她平静却如磐石般坚定的眼神,那句习惯性的“暂时不用”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伸出左手接过,低声道:“谢谢。”声音因干渴和压抑痛楚而显得有些沙哑。
在他仰头喝水时,宋墨涵注意到他握瓶的左手指尖微微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虽然极其轻微且短暂,却逃不过她作为医生的敏锐观察。她的心跟着揪紧了一下。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失血后的虚弱表现,剧烈的疼痛本身就在飞速消耗着他的体力和精神集中力。
就在这时,一直保持高度警戒的威尔逊突然发出低沉而清晰的警示,打破了短暂的宁静:“三点钟方向,主通道尽头,检测到非规律性气流扰动。湿度变化异常,怀疑有集群性生物活动,距离约八十米,正在缓慢接近。特征…不与数据库内已知大型威胁完全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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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瞬间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进入临战状态。赵青无声且迅捷地移动枪口,精准指向威尔逊提示的方向,身体重心微微下沉。李振刚立刻停止了环境扫描,双手握紧了身边的紧凑型冲锋枪,呼吸屏住。陈启明也紧张地抬起头,下意识地将数据日志和终端往怀里收了收。
顾锦城立刻放下水瓶,左手已闪电般握住了身旁步枪的枪柄,眼神瞬间锐利如即将扑击的猎鹰。他刚想下达具体的防御指令,右肩却因这个急促的发力动作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晃,左手不得不瞬间撑了一下地面以维持平衡。
宋墨涵几乎在他身形微晃的瞬间就站了起来,一步跨到他身侧,没有直接触碰他,以免影响他的动作或伤及自尊,但身体姿态已然形成了一个隐隐的、随时可以提供的支撑。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只容他一人听见,语速快而清晰:“你的身体状态不支持高强度接敌作战。指挥权可以暂时移交威尔逊或赵青,你负责总体策应……”
“不用。”顾锦城打断她,声音因强行压抑痛楚而更显沙哑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我是指挥官,位置就在这里。”他是队伍的脊梁和大脑,在任何情况下,脊梁不能弯,大脑必须保持清醒和权威。
他迅速做出部署,指令简洁明确:“威尔逊,持续监控,确定目标数量、移动模式和具体生物特征。赵青,准备闪光震撼弹,听我指令投掷,制造阻滞区。李振刚,寻找附近可利用的金属残骸或结构,设置临时简易障碍。陈工,立即收拢所有关键数据,准备转移。宋医生……”他顿了顿,目光与她交汇一瞬,在那短暂的对视中传递了复杂的意味——信任、托付,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你在我侧后方,保持最低姿态,准备应对可能的伤亡,同时注意自身安全。”
“明白。”宋墨涵应道,没有再多言。她理解他的坚持,这不仅仅是队长的责任,更是顾锦城这个男人的骄傲和其对队伍士气的考量。她能做的,不是在这种关键时刻挑战他的权威,而是尽一切可能确保他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不会因为伤势恶化而彻底倒下。
通道深处的扰动越来越明显,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变得清晰,夹杂着某种湿滑物体摩擦地面的粘稠响动,不像人类脚步声,也不像记录中那些行动迅捷的大型变异生物,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来自深渊的不安感。
紧张气氛几乎要凝结成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恐惧混合的味道。
突然,威尔逊再次汇报,语气带着明显的疑惑:“目标停止前进……在原地不规则徘徊……等等,检测到新的信号介入……是某种低频脉冲声波,频率正在变化……目标生物群出现骚动……它们……它们被驱散了?信号源在移动,接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