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枚标签,一枚[焦虑],一枚[警惕],就那么悬浮在三楼那扇昏黄的窗户后面,像两盏在浓雾中明灭不定的鬼火。
林望坐在街对面的馄un摊,面前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白瓷碗的边缘已经被水汽濡湿。老板是个寡言的中年男人,正低头用抹布擦拭着一口大锅,锅里翻滚的热水映得他满脸红光。
夜深了,食客不多。邻桌一个刚下夜班的代驾司机,正呼噜呼噜地喝着汤,手机里放着吵闹的短视频。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市井之夜,充满了疲惫而踏实的生活气息。可林望却感觉自己像个潜入水底的猎人,四周流动的空气都带着巨大的压力,让他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用勺子舀起一个馄饨,皮薄得近乎透明,能看到里面一点点粉红色的肉馅。他没有立刻吃,只是看着它在勺子里微微晃动,像是在掂量一个棘手的问题。
直接上楼敲门?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一个退休了十几年的老人,背负着一桩牵扯到市长的人命案,十八年来都相安无事。他的生活,必然像一只蜗牛,早已缩进了最坚硬的壳里。那枚深蓝色的[警惕]标签,就是这层壳最外在的表现。
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在深夜敲响他的门,这无异于用一柄铁锤,直接砸向那层脆弱又敏感的硬壳。结果很可能不是破壳而入,而是让那只蜗牛,彻底地、永远地缩回再也无法触及的深处。甚至,惊动某些他绝不想惊动的人。
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自己的出现,变得“合理”的身份。
社区普查员?燃气安检员?这些身份太官方,在一个对“官方”有着本能恐惧的人面前,只会适得其反。
林望将馄饨送进嘴里,细细地咀嚼。肉馅很鲜,混着猪油和葱花的香气,温暖了他的胃,也让他那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冷的四肢,渐渐回暖。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栋破旧的苏式红砖楼。
红旗路五十二号院。
这里没有门禁,没有保安,单元门敞开着,像一个沉默的老人张开的、掉了牙的嘴。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这既是便利,也是风险。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关于孙国富,关于这栋楼,关于他身边的人。
林望吃得很慢,一碗馄饨,他足足吃了十五分钟。吃完后,他擦了擦嘴,从口袋里摸出钱,递给老板。
“老板,再来一碗。”
老板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但没多问,点点头,又转身去锅前忙活。
林望需要时间,更需要一个继续留在这里观察的借口。
第二碗馄饨端上来的时候,二单元的楼道里,走出来一个拎着垃圾袋的阿姨。她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睡眼惺忪地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旁,将垃圾丢进去,然后打着哈欠往回走。
林望的【情绪图谱】下意识地扫过,阿姨的头顶是[困倦]和[安逸]。
一个普通住户。
他心中一动,端起碗喝了口汤,装作不经意地对老板说:“老板,生意不错啊,这么晚了还有人。”
老板手里的活没停,随口应道:“都是些街坊邻居,还有附近加夜班的,混口饭吃。”
“对面那楼,看着年头不短了,”林望用下巴指了指那栋红砖楼,“住的都是老住户吧?”
“可不,”老板似乎被勾起了一点话头,“都是以前老纺织厂的宿舍,住了几十年的多的是。年轻人嫌破,都搬走了,剩下的,多是些腿脚不方便,或者念旧的老人。”
“老人多好啊,清净。”林望附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