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他俩,”林溪突然笑了,拐杖在地上戳出个小坑,坑里落了片香樟叶,“昨天还为了谁骑车吵了架,陆知行说‘我的车是功臣,必须我骑’,江翊说‘你的脚踝是豆腐,碰不得’,今天就乖乖合作了。”苏晓晓望着自行车的背影,陆知行的书包从后座垂下来,带子上挂着的恐龙挂件晃来晃去,像在给夕阳打招呼,挂件的尾巴上还缠着根红绳,是苏晓晓上周帮他系的,说“这样不容易掉”。
这一周的“专属接送”像场热闹的戏,每天都有新的插曲,比校剧团的排练还精彩。
周一陆知行把车座调得太高,像座小山坡,苏晓晓上车时踩空了脚,差点摔下来,他情急之下伸手去扶,结果两人一起滚进香樟树下的草坪,草汁沾了满身,像两只刚从泥潭里爬出来的小刺猬。早餐撒了一地,红糖发糕沾着草叶,像块绿色的补丁,陆知行举着相机拍了张“草坪事故现场”,说“这得放进故事集的‘意外篇’,比江翊的素描还真实”,被苏晓晓追着打了半条路,最后他躲到香樟树后,才逃过“一劫”,树身上还留着苏晓晓的巴掌印,像朵没开的花。
周二车链掉了,陆知行蹲在路边修,满手油污,像刚摸过煤球,却非要给苏晓晓看他新学的“徒手装链”,结果油蹭了她一校服,蓝白条纹上印着黑手印,像幅抽象画。苏晓晓气得把他的恐龙布贴扯下来,说“洗不掉就用这个补,让你天天看恐龙的丑脸”,最后两人顶着满手油污去教室,被林溪笑着递了三包湿巾,湿巾包装上的小熊图案都被油晕染了,像只掉进墨水里的熊。
周三遇到下雨,豆大的雨点砸在香樟树叶上,“噼里啪啦”像放鞭炮。陆知行从车筐里翻出把伞,却是把断了骨的,伞面歪歪扭扭像朵蔫了的花,根本遮不住雨。他把校服脱下来罩在苏晓晓头上,校服上还留着昨天的油印,说“男子汉不怕淋,这点雨算什么”,结果自己淋得像只落汤鸡,头发贴在脸上,像片湿透的海带。下午就开始打喷嚏,被老校医塞了包感冒灵,苏晓晓偷偷在他的水杯里加了红糖,说“比药甜,喝了不苦”,陆知行喝完咂咂嘴,说“比张叔的红糖发糕还甜三分”。
周四陆知行终于记住把车座调低,却忘了给车胎打气,自行车骑起来“咯吱咯吱”响,像头快散架的老黄牛,每蹬一下都像要散成零件。苏晓晓在后座数着响声,说“到教室正好三百下,比跳绳还准,能当计数器用”,陆知行气得猛蹬脚踏板,结果“噗”的一声,车胎彻底瘪了,像只泄了气的气球。两人推着车走了半小时,到校时早餐都凉了,红糖发糕硬得像块石头,林溪给他们热了牛奶,说“慢点挺好,能看清楚路边的香樟果,昨天江翊还说你俩总急着赶路,错过好多风景”。
周五下午放学,陆知行的脚踝终于消肿了,他非要再骑一次车,说“给这周的接送画个圆满句号”。夕阳把自行车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会走路的路,车把上的红布条在风里飘,像在给影子系鞋带。苏晓晓坐在后座,这次没抓铁皮,也没掐他腰,而是轻轻拽着他的衣角,指尖能感觉到他腰间的起伏,像座安稳的小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夕阳的暖。
“你看,”陆知行突然往操场指,车把拐了个小弯,差点撞到路边的石子,“江翊在教林溪骑自行车,林溪吓得抓着车把不敢动,手背上的青筋都绷起来了,江翊扶着后座,像牵着只刚学飞的鸟。”苏晓晓望去时,林溪的自行车晃了晃,车轮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线,差点撞上香樟树,树影里江翊赶紧稳住车,低头说了句什么,林溪的脸瞬间红了,像被夕阳染透的云,连耳尖都泛着粉,比天边的晚霞还艳。
“下周换我载你吧,”苏晓晓的声音很轻,被风吹得飘飘忽忽,像片会说话的叶子,“我的自行车是山地车,比你的二八大杠新,刹车灵得很,后座还垫了海绵,是江翊帮我换的,比你的旧沙发海绵软三倍。”陆知行的后背僵了下,像被按了暂停键,车铃突然“叮铃”响了声,草叶从缝隙里掉出来,像个害羞的应答。
自行车碾过最后片香樟叶时,叶子在车轮下发出“咔嚓”轻响,像颗被踩碎的糖。陆知行突然说:“故事集的‘接送篇’,我想好了标题。”苏晓晓问“什么”,风把她的声音吹得软软的,他回头冲她笑,夕阳在他牙齿上镀了层金,像撒了把碎糖:“就叫‘自行车后座的风,比糖甜’。”
风卷着香樟叶的味道飘过来,混着泥土的腥和青草的嫩,苏晓晓突然觉得,这周的颠簸和吵闹,都像颗颗裹了糖的坚果,磕开硬壳,里面全是甜。她拽了拽陆知行的衣角,看着他被夕阳染成金色的侧脸,睫毛上沾着点光,像落了颗星星,突然希望这条路能长点,再长点,长到能把所有的笑声和颠簸,都织进香樟树的年轮里,变成段永远不会褪色的时光,等几十年后再看,年轮里的故事还带着红糖发糕的甜。
车铃又响了声,惊飞了最后只停在枝头的麻雀,麻雀的影子掠过他们的头顶,像片会飞的邮票。自行车载着两个影子,慢慢融进了夕阳里,像幅被时光浸软的画,画里的香樟树影把他们裹成个温暖的茧,所有的温柔,都裹在了车后座的风里,风里飘着句没说出口的“明天见”,随着车轮碾过的香樟叶,落进了长长的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