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抓起那支冰冷的硬毫笔,笔尖狠狠掭入浓黑如漆的墨汁中!墨汁迅速浸润了笔锋,饱满欲滴,如同饱吸了毒液的獠牙!
田广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了呼吸。
桑弘羊枯槁的手腕悬停在素帛上方,剧烈地颤抖着。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博山炉的甜腻香气和浓重的墨臭混合着涌入鼻腔,带来一阵眩晕。再睁开眼时,那浑浊的眼底,所有的挣扎、屈辱、乃至最后一丝属于“桑弘羊”的清高,都已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机械的、属于复仇机器的绝对专注与……残忍!
笔锋落下!
不再颤抖!不再犹豫!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洁白的素帛上划下第一道浓黑而刚硬的线条!那线条转折处,刻意模仿着燕地刀笔吏特有的、略带生硬的“燕钩”笔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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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燕王旦,泣血顿首再拜陛下御前……”桑弘羊口中无声地默念着早已烂熟于胸的构陷之词,笔下却行云流水,字迹在素帛上飞速蔓延。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仿佛被某种邪恶的力量附体,沉浸在一种病态的、毁灭性的创作狂热之中!
“一曰:大将军霍光,去岁孟秋于上林苑阅兵,仪仗逾制!黄屋左纛,乘舆金根,非人臣所当用!其僭越之心,昭然若揭!”笔锋在“黄屋左纛”、“乘舆金根”几个字上刻意加重,墨色深浓,力透帛背。桑弘羊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扭曲的笑意,仿佛看到了霍光被这“铁证”钉在耻辱柱上的场景。
“二曰:霍光擅权,私增幕府校尉!去岁冬,不经有司,私擢期门仆射李敢、羽林郎将赵充国等十二人为其幕府校尉,掌禁中机要,图谋叵测!此乃培植私党,窥伺神器!”他笔走龙蛇,将上官桀父子提供的、半真半假的人名和职位罗列其上,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细节处甚至伪造了燕王通过秘密渠道“探知”的痕迹。
“三曰:霍光专断,阻塞言路,欺君罔上!御史中丞王贺,因言其赏罚不公、任人唯亲,即遭罢黜!桑弘羊等老臣,为国理财数十载,稍有建言,辄遭斥责压制!致使忠良钳口,奸佞当道!陛下深居九重,视听皆为霍光所蔽!此贼不除,国无宁日!”写到此处,桑弘羊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笔锋在“桑弘羊”三个字上重重一顿,墨迹几乎晕开!一股混合着自怜自伤与滔天恨意的热流,直冲脑顶!
他喘息着,强压下翻涌的气血,笔锋继续游走,完成最后的控诉与“忠君”的表演:“臣旦,身为高祖苗裔,武帝血脉,每念及此,五内如焚!不忍见社稷倾颓,神器蒙尘!故冒死上告,泣血陈情!伏乞陛下,明察秋毫,收霍光印绶,下廷尉诏狱,穷治其罪!则社稷幸甚!天下幸甚!臣旦顿首再拜,哀恳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