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乌程寻店

春桃是唯一有“工位”的。她早早在书案一角架设了主场。面前摊开着厚厚的账本,旁边是几卷竹简账册,最醒目的是一副打磨得光亮的木质算筹,还有几枝细墨舔得尖尖的兔毫笔。

她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此刻正飞快地在图纸、账册上的数字间巡梭,左手无意识地捻起一粒算筹珠子又放下,小巧的鼻尖微微皱着,显示出大脑正高速运转中,小嘴无声地翕动,显然在进行着庞大而复杂的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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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的光斑在地图上缓缓移动。首先被李冶的手指不偏不倚点中的,是城北靠运河码头边的一个大红圈。

“就是这里!”李冶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她指尖用力,几乎要将那里戳破,“城南那几处地方格局拘谨,根本不行。

唯有此处!”她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众人,金眸里熠熠闪动的光芒如同初春冰河乍裂涌出的湍急水流,犀利又清醒,“这原是一座粮商的旧栈。

地方阔朗开阔,前店后坊的格局几乎就是为咱们酿酒的营生量身定做的!后面那段临河的栈台只需稍加改筑,便可轻松连通运河码头。将来大批成坛的美酒运进运出,还有比这更便利的去处吗?简直是天造地设!”

姚师傅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仿佛那地图上瞬间喷涌出了醇厚诱人的酒泉。他喉咙里滚出一声短促而压抑不住的“嘿!”那声音混杂着惊喜和迫不及待。

他大步向前挤了两步,粗壮的手指忍不住也指向那个朱红的标记。他指着地图上代表码头的水纹线,瓮声瓮气地补充道:“东家,夫人,太对了!你们看这水道弯进来的弧度!咱们的船队拐进来卸货简直顺溜得没话说,省力又省时!那岸线也够平缓,码头上再搭几个结实的仓棚挡雨水大风,简直……”他用力吸了口气,那鼓起的胸膛里仿佛已然灌满了新酒坊蒸腾的气息,“……妙不可言!这地方就该归咱们兰香坊!”

然而他这话音还没落下,旁边抱着臂膀的朱放却眉头一拧,脸上那惯有的豪放被一层薄薄的算计阴影笼住。

他轻轻嗤了一声,摇着头打断姚师傅的兴奋:“地方呢,自然是不赖的。可问题在它背后的主人身上。”他看向我和李冶,压低了点声音,带出几分衙门里的油滑腔调,“那粮商姓钱,钱万通!这老小子在乌程商界可是出了名的扒皮算盘精,人送外号‘钱眼儿钉’!他那破栈房闲置了大半年了,风吹雨打的,换别人早降价脱手了。可他呢?仗着占了紧靠码头的金贵地段,嘴紧得像河蚌!开口八百贯!还咬死了‘不二价’!放话出来,少一个铜板就让他家看门狗朝买家大门吠到天亮!”朱放伸出那蒲扇大的手,拇指和食指夸张地捻动了一下,做了一个数钱的经典动作。

说到这儿,他那浓眉下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衙门老吏特有的意味深长,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告密的谨慎:“这还不算。据我在衙门里那口风不怎么紧的兄弟私下透的底,这老小子不知从哪儿闻到点风声,隐隐约约猜到了背后买家可能是你李大夫……咳,就是子游你。”朱放那眼神一挑,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玩味、又有点替我不平的弧度,“这老王八蛋,八成存了那坐地起价、狠敲一笔大竹杠的心思!”

朱放那绘声绘色的描述和“坐地起价”四个字入耳,我的眉毛不经意地扬了扬。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笑意,如同深秋掠过湖面的冷风,缓缓在我唇角荡开。呵?坐地起价?想敲我李哲李大夫的竹杠?这倒是有趣得紧。手指在平滑的红檀木书案上轻轻地叩击两下,笃、笃,声音不高,却似乎有着奇异的穿透力,让刚才热烈讨论酒坊格局的嗡嗡声瞬间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无形的磁石吸引,聚焦在我脸上。

“我的钱……难道是地里长的野草?那么好采,那么能涨,任人收割?”我的语气平平,听不出半点波澜。手指顿住,抬起头,视线直接越过书案,落在门口侍立的王三身上,眼神里没有任何征询意见的犹豫,只有命令下达的绝对平静,“王三。”

“在!东家!”王三腰杆一挺,如同拉满待发的弓,向前踏出小半步,双眼灼灼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