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军部小楼卧室。
台灯在书桌上投下昏黄的光晕。邵明珠独自坐着,指尖的香烟已燃过半截,烟灰积了长长一截。窗外万籁俱寂,只有他心脏沉重的跳动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这死寂的夜。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白日那场噩梦的每一个细节——赵刚夫妇的决绝、孩子们的眼泪、李云龙的暴怒、刘念的誓言,还有那彻骨的冰凉和绝望——都太过真实,真实到他此刻指尖仍在发麻。
那不是梦,那是命运可能滑向的深渊。而他,邵明珠,绝不允许。
政委……团长……
赵刚那张总是带着温和与坚定的脸,和李云龙那粗豪却赤诚的模样,交替在他眼前浮现。他们是他的引路人,是他的生死兄弟,是这个国家流过血的功臣。他们应该看着孩子们长大,应该在新中国的阳光下安享晚年,而不是……而不是像梦里那样……
一股混杂着心痛、愤怒和巨大责任感的洪流,冲垮了他最后的犹豫。恐惧被压了下去,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如同冰层般在他心底凝结、蔓延。
我得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光靠一股蛮劲不行,得用脑子,得像打仗一样布局。
他的思绪开始飞速运转,一个清晰得近乎冷酷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首先,得让他们自己站稳。政委太正直,也太理想主义,他得想办法在不惊动他的前提下,让他明白风暴来时,纯粹的理想需要策略来守护。或许,可以多跟他聊聊历史上的教训,聊聊路线斗争中的复杂性,让他那颗纯粹的心,多一层现实的铠甲。至于老李,他的火爆脾气就是最大的弱点。得给他立个规矩,再遇到憋屈事,绝不能脑袋一热就往上冲,得先压住火,让我或者政委先去周旋。对了,还得给他找点事做,把他那使不完的精力引到写回忆录、研究战术上去,免得他闲下来惹麻烦。
光他们自己硬扛还不够,得有人帮衬。 丁伟、孔捷、梁光涛、许立山、祝平他们,都是信得过的老兄弟,得找个机会透个气,关键时刻要能互相声援,抱成团,才能顶住风。上面……老师长、旅长、军区司令员他们,是明事理的老首长,得让他们知道,赵刚和李云龙是国家的宝贝疙瘩,伤了他们,是自毁长城。这话现在不能说,但到了关键时候,得有人能递上话去。
最后,也是最坏的打算…… 邵明珠的心猛地一抽。如果……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保不住他们的位置,甚至保不住他们的自由……那底线就是保住人!豁出一切,也要确保他们不被侮辱,不受伤害。孩子们必须立刻接过来,由念念看着,这是稳住他们的定心丸。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给他们留一条活路,留一份希望。只要人还在,就总有云开雾散的一天。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里屋。床上,刘念侧身睡着,呼吸均匀,月光勾勒出她安宁的轮廓。念念……梦里她抱着手榴弹决绝的眼神,让他的心再次被狠狠攥紧。保护他们,也就是在保护她,保护这个家。
他深吸一口气,将烟头用力摁灭在烟灰缸里,仿佛也摁灭了最后一丝犹豫。
这条路会很难,甚至布满荆棘。但既然看到了深渊,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前走。
这场仗,我邵明珠打了。为了政委,为了老团长,为了念念,为了所有我在乎的人。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清冷的夜风瞬间涌入,吹散了一室的烟味。东方天际,已经透出了一丝极淡、极淡的鱼肚白。
天,快亮了。而一场无声的战役,刚刚在他心中打响。
大年初二,上午。铃铛胡同甲壹号院,邵明珠家。
院子里还残留着昨夜燃放的鞭炮碎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和节日的慵懒气息。堂屋里,李云龙正翘着二郎腿,哼着不成调的山西梆子,手里把玩着一个紫砂壶,一脸惬意。田雨带着孩子在里屋,隐约传来笑语声。
“报告!” 院门外传来邵明珠清晰的声音。
“进来!” 李云龙头也不抬地应道。
脚步声响起,邵明珠穿着一身整洁的军装,神情严肃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