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临危受命

郑坤值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粘稠的琥珀,沉重得压弯了烛火,也压弯了人的脊梁。指挥同知大人那番夹杂着绝望咆哮与疯狂威胁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砸在沈炼耳中,也砸在这死寂的空间里,余音嗡嗡作响,透着一种大厦将倾的恐慌。

沈炼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如松,纹丝未动。郑坤喷溅的唾沫星子几乎沾到他的脸颊,那布满血丝、充满疯狂与哀求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最后一丝犹豫也榨取出来。

他没有立刻回应。在那雷霆般的压力与信息轰炸之下,他的大脑正以惊人的速度冷静运转,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无声却汹涌地分析、评估、权衡。

御赐之物失窃。这已远超普通刑案,直指皇室颜面与勋贵权威。永嘉郡王虽近年低调,但其宗室身份不容置疑,此事若处理不当,引发的政治地震足以碾碎无数蝼蚁。敏感度,极高。

“完美盗窃”。密室机关无损,无暴力痕迹,无目击者,无遗留线索。对手绝非寻常毛贼,而是技艺高超、计划周密、且极可能对目标环境极其熟悉的专业人士,甚至可能是……内鬼。难度,极大。

郡王惊怒,指挥使死令。压力并非层层传递,而是自上而下、毫无缓冲的垂直碾压。五日之期,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郑坤的乌纱帽和自己的性命,已被捆在一起,扔在了悬崖边缘。

再次深入勋贵府邸查案,无异于再探虎穴。任何细微的失误,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攻讦的借口。更可怕的是,能策划如此盗窃的势力,其背景可能深不可测,调查过程本身就可能触碰到绝不能碰的禁忌,引火烧身,万劫不复。

危机。巨大的危机。

但在那冰冷的危机感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异常锐利的光芒,却被沈炼敏锐地捕捉到。

机遇。

郑坤已被逼到绝境,为了自保,他不得不让渡出前所未有的权限和资源。完全独立的办案权?随时面见禀报的特殊权限?调用最精干人手和卷宗的便利?这些在平日层层掣肘的锦衣卫体系内,是难以想象的。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五天里,他或许能暂时挣脱许多无形的枷锁,以更直接、更高效的方式行事。

更重要的是,永嘉郡王的别院,藏着先皇御赐之物的密室……这其中蕴含的信息层级,远非寻常案件可比。通过调查,他或许能窥见更高层面的权力运作轨迹,甚至……接触到某些与“海外”、“贡船”可能相关的、更深层次的蛛丝马迹。

风险与机遇,如同一枚冰冷硬币的两面,在他心中飞速旋转。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值房内蔓延。

郑坤的呼吸愈发粗重,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种不确定的恐慌取代,他死死盯着沈炼毫无表情的脸,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终于,沈炼缓缓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地迎上郑坤那几乎要碎裂的期待。他没有立即慷慨陈词,表忠心立军令状,而是用一种极度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审慎疏离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大人,案情卑职已大致明了。此案关系重大,对手狡猾异常。”

他微微停顿,观察着郑坤的反应,然后一字一句地提出条件,如同在签订一份生死契约:

“若要卑职接下此案,并非不可。然,需请大人允准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