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胡一手身上。钦天监的官员也停下了手中的笔,疑惑地望过来。
胡一手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老工匠的谨慎笑容,对着孙公公微微躬身:“回公公的话,此璧乃国之重器,老朽不敢有丝毫马虎。只是这烛光晃动,老眼昏花,看得不甚真切。可否容老朽取来‘辨玉水’和‘显微镜’,再细细查验一番,以求万全?”
“辨玉水”是内府秘传的一种药水,对不同玉质有轻微的反应差异;“显微镜”则是西洋传入的稀罕物,能放大数十倍观察细微纹理。胡一手提出用这些工具,合情合理,显得他做事严谨。
孙公公眯着眼打量了胡一手片刻,又看了看那安然置于架上的玉璧,点了点头:“胡师傅谨慎自是好的,准了。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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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一手如蒙大赦,连忙称是,快步走向殿角放置工具的木箱。他的背影在众人注视下略显匆忙,只有他自己知道,后襟已被瞬间沁出的冷汗浸湿了一片。
他取来一个紫檀小盒和一支黄铜打造的单筒显微镜。再次回到玉璧前时,他的脸色已恢复平静,但眼神深处却凝聚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孙公公、钦天监官员,以及几位靠得近的工匠、太监,都不自觉地围拢过来,屏息凝神。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胡一手先是用细棉签蘸取少许无色透明的“辨玉水”,极其小心地涂抹在玉璧边缘一处不显眼的位置。众人瞪大眼睛看着,只见那药水在玉璧表面缓缓晕开,却没有出现记忆中应有的、极其细微的淡青色荧光反应,反而像是水滴落在致密的瓷器上,几乎毫无变化。
胡一手的心沉了下去。他不动声色,又举起显微镜,对准玉璧上一条螭龙的鳞片细部。透过镜片,那原本浑然天成的雕刻纹理,在放大数十倍后,竟然显露出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人工打磨而非天然玉质结构的“生硬”感,尤其是龙睛处镶嵌金丝的接口,微观下竟能看到一丝几乎不可见的、非宫廷御制该有的粗糙!
“咔嚓”一声轻响,是胡一手手中显微镜的黄铜筒身被他无意识攥紧发出的声音。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举着镜筒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胡……胡师傅?”孙公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胡一手没有回答,他猛地放下显微镜,踉跄着后退一步,仿佛那玉璧是什么噬人的毒蛇。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在烛光下依旧流光溢彩的“九龙捧日”青玉璧,嘴唇哆嗦着,半晌,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而绝望的音节:
“赝……赝品!是……是仿的!技艺……极高……但,确是赝品无疑!”
这话如同九天惊雷,猛然炸响在死寂的享殿之内!
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围观的众人,从孙公公到钦天监官员,再到那些小太监和工匠,全都僵立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空气仿佛被抽干,窒息感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