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内的空气,在李默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被抽干了。
凝固,死寂。
赵一鸣脸上的狂喜僵在嘴角,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李默,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这小子……是疯了吗?
团长把登天的梯子都递到他脚边了,他居然一脚给踹开了?
王振山的眉头,也紧紧地锁成了一个川字。
他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在李默的脸上反复扫视,像是在切割分析,想判断这个年轻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跟他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王振山的声音沉了下去,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带着一丝危险的寒意。
“一线阵地是什么地方?是绞肉机!是没日没夜填人命的地狱!”
“我把你当成一把最锋利的解剖刀,是让你去精准地切除鬼子的五脏六腑,不是让你把自己当成一把铁锹,去跟一堆烂肉搅和在一起,把自己给磨钝了!”
王振山的声音越来越响,最后几乎变成了咆哮,震得马灯的火苗都在剧烈摇晃。
“我让你活得更久,是为了让你杀更多的鬼子!你懂不懂什么叫他娘的战略价值?”
“报告团长,我懂。”
李默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在雷霆之怒下依旧平静如初。
“一把刀,如果脱离了握着它的手,那就只是一块无用的废铁。”
他看向一旁急得快要昏厥的赵一鸣,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的弟兄们,就是我的手。”
“在阵地上,赵排长能告诉我鬼子的大概位置,刘山大哥能用机枪帮我压住侧翼的威胁,其他的弟兄们,能在我抬起枪口的时候,用他们的身体,替我组成一道人墙。”
“没有他们,我一个人,什么都不是。”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复杂的人情味。
“而且,我答应过他们。”
“要带他们,一起活下去。”
这一刻,李默的脑海里没有系统,没有任务,只有一个无比纯粹、无比滚烫的念头。
他不想再看到那些信任他的人,因为自己的离开,而重新被绝望和死亡的阴影所笼罩。
赵一鸣再也绷不住了。
这个在枪林弹雨里没皱过一下眉头的铁血汉子,眼眶瞬间通红。
他猛地向前一步,对着王振山“噗通”一声,双膝狠狠砸在了坚硬的土地上。
“团座!”
“李默说的对!我们一排,就是他的手,他的眼睛!您就把他放在我们排!”
“我赵一鸣拿我这条命,拿我们全排的命担保,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就绝不让小鬼子动他一根汗毛!”
王振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一愣。
他看着跪在地上,把头磕得邦邦响的赵一鸣,又看了看站得笔直,眼神没有一丝动摇的李默。
他脸上的怒气,竟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到极点的情绪。
他打了半辈子仗,见过太多为了活命往后缩的孬种,也见过太多为了功劳抢破头的军官。
可像李默这样,把天大的机遇一脚踹开,只为了和一群生死与共的弟兄们待在一起的……
他平生第一次见。
这小子,不止有神乎其技的枪法。
他更有一颗赤诚滚烫、能把人心都给焐热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