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还在歇斯底里地咆哮。
整座南京城,像一块被反复丢进熔炉里煅烧的烙铁,通体赤红,每一次震颤,都抖落无数滚烫的碎屑和垂死的哀鸣。
“团长!”
一个浑身被硝烟熏得漆黑的散兵,连滚带爬地冲到墙角,他的一条胳膊软软地垂着,显然已经断了,脸上满是混杂着血水泥污的惊惶。
“光华门!光华门顶不住了!”
他带着哭腔,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鬼子……鬼子的大部队疯了一样往上冲!谢团长他们……他们已经跟鬼子拼上刺刀了!”
周耀祖的心猛地一沉,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光华门!
那是南京城的正南门,是整个外城防御体系的重中之重!
一旦光华门失守,日军的坦克和重炮就能长驱直入,整个南京城,将再无险可守!
“团长……”周耀祖猛地看向李默,声音发颤。
李默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站直了身体,拍了拍后背上沾染的碎石和灰尘。
那只骨折的左手被他用木板和绷带牢牢固定着,垂在身侧,仿佛那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抬起头,看向光华门的方向。
那边的天空,火光比任何地方都要密集、炽烈。密集的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和人临死前的嘶吼,已经汇成了一片死亡的交响。
“钱虎。”
李默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瞬间凿穿了震耳欲聋的炮火声。
“到!”
钱虎的身影从另一边的废墟后闪出,他的MP18冲锋枪,已经握在了手里。
“带你的人,跟我走。”
“是!”
“王根生。”
“在。”
王根生幽灵般出现在李默身后,他的背包里,塞满了各种型号的手榴弹和炸药。
“准备开饭。”
“明白。”
“周耀祖。”
李默转过头,看着他。
“把药,送到安全地方。然后,带你的人,有多远,跑多远。”
周耀祖浑身一震,他猛地挺直了胸膛,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团长!我不走!”
他的眼睛赤红,死死盯着李默。
“光华门是我以前的老防区!我的弟兄,都还在那儿!”
“我周耀祖要是现在当了孬种,以后下了地府,都没脸去见他们!”
李默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出声。
那目光,平静,却又像是能看透人心底最深处的角落。
周耀祖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却依旧梗着脖子,一步不退。
良久。
李默点了点头。
“那就跟上。”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提着那把98K步枪,第一个冲进了那片由炮火和死亡交织而成的街巷。
他的身影,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中,被拉得忽长忽短,像一个义无反顾,踏入地狱的独行者。
……
光华门,此刻就是一座真正的血肉磨坊。
城墙上下,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教导总队和日军的士兵,像两股红了眼的兽群,最原始地纠缠、撕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