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含义各异的目光——有羡慕,有嫉妒,有审视,也有同情。他只是在经过侯君集身边时,微微颔首,道了一句:“恭喜大总管,将士们辛苦了。”
侯君集连忙还礼,语气比以往更添了几分敬重:“全赖陛下洪福,殿下神器之利!”
真正的风浪,在封赏的喧嚣过后,悄然涌起。
首先发难的果然是御史台。一位名叫王弘直的监察御史,上疏言事,矛头直指惊雷弩。
“……臣闻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高昌之役,固有可伐之罪,然天兵既临,本可宣谕威德,迫其归降。今赖奇技淫巧,摧城毁楼,杀伤过甚,虽克城灭国,然其术过于酷烈,恐非仁义之师所为。且此等利器,若流传于外,或为奸人所用,必生大患。伏请陛下,严控其法,非至危至急,不可轻用,以免上干天和,下损圣德……”
这篇奏疏,引经据典,言辞恳切,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隐隐描绘成了依靠残忍兵器取得的、有损帝国形象的杀戮。它没有直接攻击李恪,却将武研院的心血结晶打上了“不仁”、“危险”的标签。
紧接着,又有几位言官附议,或明或暗地表示了对“工匠授官”一事的不满,认为此举混淆了士庶界限,败坏了朝廷名器。
这些声音虽然不算浩大,却精准地在特定的圈子里传播开来,试图为这场大捷蒙上一层阴影。
两仪殿内,李世民将王弘直的奏疏掷于御案之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看向侍坐的房玄龄与长孙无忌。
“你们怎么看这‘有伤天和’之论?”
房玄龄沉声道:“陛下,宋襄公之仁,不可效法。高昌悖逆,截留贡品,梗阻商路,非雷霆手段不足以震慑西域。惊雷弩虽利,亦需将士用命,方能建功。王御史此言,未免书生之见。”
长孙无忌却缓缓道:“房相所言,自是正理。然王御史所虑,也非全然无据。此弩威力骇人,管控确需万无一失。再者,吴王殿下献器有功,已得厚赏,然其风头过盛,或非……长久之福。些许清流议论,若能使其稍敛锋芒,懂得藏拙,于殿下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