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半晌,才道:“你之才具胆识,朕素来知晓。也知你一心为国。然,树大招风,木秀于林。你如今功勋卓着,手握强兵利器,更兼格物之秘,朝野上下,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此番召你回京,一是你母后思念,二也是让你暂离风口浪尖,静心思之,敛其锋芒,方是长久之道。”
这话语中,有关切,有提醒,亦有敲打。
李恪深深一揖:“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定当静心思过,收敛言行,不负父皇期望。”
“嗯。”李世民神色稍霁,“回来了就好。皇后凤体欠安,你多入宫陪伴。朝中事务,暂且不必过多参与,熟悉即可。至于那格物司……朕已命将作监与少府监协同,一些不涉核心的技艺,可酌情推广,利国利民。”
李恪心中明了,这是父皇在逐步分薄、或者说“共享”格物司带来的技术红利,同时也是对他的一种制约。他面上不动声色:“父皇圣明,格物之技,本应造福天下,儿臣定当配合。”
君臣父子又叙话片刻,多是李世民询问安西细节,李恪谨慎作答。约莫一刻钟后,李世民挥了挥手:“去吧,去看看你母后,她也惦记着你。晚间家宴,莫要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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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告退。”
退出两仪殿,李恪深吸一口气,初夏的空气带着花香,却驱不散宫墙内那无处不在的压抑与算计。父皇的态度,比他预想的更为复杂,既有肯定,也有忌惮,更有掌控。
他抬眼望去,重重殿宇,飞檐斗拱,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辉煌壮丽,却也如同一个巨大的黄金囚笼。
午后,李恪依约前往崔府。
崔仁师贵为司徒,府邸却并不奢华,坐落于崇仁坊邻近吴王府的一处清静之地,门庭雅致,透着书香世家的底蕴。
崔仁师亲自在二门迎接,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目光睿智而平和,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身着常服,气质儒雅。
“老臣参见吴王殿下。”崔仁师拱手为礼,态度不卑不亢。
“崔司徒不必多礼,是恪叨扰了。”李恪还礼,姿态放得颇低。
两人步入花厅,宴席已然备下,并非大鱼大肉,而是些时令清淡小菜,佐以清酒,显得别具匠心。席间除了崔仁师作陪,还有他的长子,目前在国子监任职的崔敦礼,言行举止颇有乃父之风。
宴席气氛起初略显拘谨,多是崔仁师询问些安西风物,李恪择要回答。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渐渐放开,从边塞诗文谈到经史典籍,崔仁师学识渊博,见解独到,李恪虽年少,但经历丰富,思维敏捷,两人竟也相谈甚欢。崔敦礼偶尔插言,亦显才学。
李恪能感觉到,崔仁师此番宴请,确有示好与观察之意,但更多的是出于一种士大夫对国之柱石的欣赏与考量,而非简单的政治投机。
就在宴席将近尾声,侍女奉上清茶解腻之时,花厅一侧的月亮门处,传来细微的环佩轻响。
李恪抬眸望去,恰好见到那抹熟悉的水碧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