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匈奴内乱群雄起,汉室中兴百政兴

到了十一月,呼韩邪单于的左大将乌厉屈和他的父亲乌厉温敦,看到匈奴内部的纷争不断、局势混乱,就率领数万人投降了汉朝。为了表彰他们的归附,朝廷封乌厉屈为新城侯,乌厉温敦为义阳侯。此时,李陵的儿子重新立乌藉都尉为单于,不过很快就被呼韩邪单于捕获并斩杀。呼韩邪单于虽然重新回到了单于王庭,但经过一系列的战乱,他的部众仅剩了数万人。与此同时,屠耆单于的堂弟休旬王又自立为闰振单于,占据着匈奴的西部地区;呼韩邪单于的哥哥左贤王呼屠吾斯也自立为郅支骨都侯单于,占据着东部地区,匈奴又陷入到了更加复杂的分裂局面。

光禄勋平通侯杨恽为人廉洁无私,但他自恃有才,性格刻薄,还喜欢揭露别人的隐私,因此在朝廷中树敌颇多。他与太仆戴长乐的关系向来不和。有人上书告发戴长乐的罪行,戴长乐就怀疑是杨恽让人干的,于是就上书告发杨恽。戴长乐说:杨恽曾上书为韩延寿辩护,郎中丘常对杨恽说:听说君侯为韩冯翊辩护,他能活下来吗?杨恽说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正直的人未必能保全自己啊!我连自己都保不住,真是像古人说的 “老鼠连洞都钻不进去,还叼着东西” 啊。杨恽还对我讲:自从正月以来,天气一直阴着却不下雨,这就是夏侯君所说的灾异之象啊。宣帝就把这事交给了廷尉处理,廷尉于定国上奏说杨恽对朝廷心怀怨恨,到处散布妖言,犯了大逆不道的罪。宣帝听后,实在不忍心处死他,就下诏将杨恽和戴长乐都贬为了庶人,这场纷争也暂时告一段落 。

公元前 55 年正月,博阳定侯丙吉去世了。

班固说道:古代制定名号的时候,必定会选取一个参照物,远取于物,近取于身。因此《经》中将君主比作元首,臣子比作股肱,这表明只有君臣一体,相互依存才能成就一番大业。所以君臣相互配合,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也是自然发展的趋势所在。回顾汉朝的历任丞相,在高祖开国时,萧何、曹参最为杰出;到了孝宣帝中兴时,丙吉、魏相也颇有声望。当时官员的升降有序,各司其职,公卿大多都很称职,天下也盛行礼让之风。后来又通过考察他们的政绩,确实名不虚传。

到了二月,黄霸就被任命为丞相。黄霸擅长治理地方百姓,但担任丞相后,他的政绩反而不如在郡县任职时那么显着了。当时,京兆尹张敞家的鹖雀飞到了丞相府,黄霸误以为这是神雀,就打算上奏皇帝。张敞则上奏批评黄霸说:我看到丞相在询问郡国上计的长史、守丞时,将那些有耕者让田界、男女分道而行、路不拾遗等现象,以及举荐孝子、贞妇情况的,就把他们列为第一等,让他们优先上殿;举荐但不知道具体人数的,就把他们列为第二等;而那些不执行朝廷条令教化的,就列为最后。长史、守丞叩头谢恩时,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希望丞相能采纳他们的建议。当时,我家的鹖雀飞到丞相府屋顶,这事数百人都看到了。边地的官吏大多认识鹖雀,但被问及时,他们却都假装不认识。丞相与他们商议后就上奏说:臣询问上计长史、守丞关于兴化条令的事,皇天降下神雀作为回应。后来得知鹖雀是从我家飞来的,才放弃了上奏。如今郡国的官吏都私下嘲笑丞相仁厚却缺乏见识,轻信奇怪之事。我不敢诋毁丞相,但担心群臣不明真相,长史、守丞又畏惧丞相的权威,回到地方后不依法令行事,各自制定私教,互相攀比,导致民间风俗败坏,虚伪之风盛行,做事有名无实,为百姓谋福祉的决心动摇懈怠,甚至出现妖言惑众的情况。假使京师先推行让田界、分道而行、路不拾遗的做法,这些做法实际上对廉洁、贪婪、贞洁、淫乱的行为并没有多大的好处,反而让虚伪的风气开始盛行,这后果实在难以预料。如果诸侯先推行这些做法,虚伪的名声就超过了京师,那就不是小事了。汉朝承袭前代的弊端,进行变革,制定新的律令,目的是为了劝善禁恶,使得各项条令详备,不可再增加。应当命令贵臣明确告诫长史、守丞,回去后告知二千石官员,让他们在举荐三老、孝弟、力田、孝廉、廉吏时,务必选拔合适的人选,各郡都要依照法令行事,不得擅自制定法令;如果敢以欺诈手段骗取名誉的,必先受到严厉的处罚,以证明好恶。宣帝赞赏并采纳了张敞的建议,召见上计吏,并派侍中去传达朝廷的旨意,让他们按照张敞的意思执行。黄霸对此感到十分的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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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乐陵侯史高因为是外戚,担任侍中的职位,在朝中地位显赫,黄霸就推荐史高担任太尉。宣帝派尚书把黄霸叫来,就责问道:太尉一职已经废除很久了,你身为丞相,首要职责是推行朝廷的教化政策,明察民间的疑难问题,确保监狱里不会出现冤假错案,保证城市乡村的良好治安。至于任命将相这样的大事,向来由我亲自决定。史高身为侍中、乐陵侯,是我最信任的大臣,你凭什么擅自越权,推荐他担任太尉?尚书令把宣帝的这番训斥传达给黄霸。黄霸吓得立刻摘下官帽,连连磕头认错。经过几天诚惶诚恐的请罪,这件事总算是翻篇了。从那以后,黄霸就变得格外谨慎,再也不敢轻易的举荐官员了。但不可否认的是,自从汉朝建立以来,若论谁最擅长治理地方、安抚百姓,黄霸的能力和政绩始终无人能及,堪称百官楷模。

本年三月,宣帝前往河东祭祀后土神。为了减轻百姓的负担,朝廷下令减免天下口钱,并赦免死罪以下的囚犯。六月,朝廷下令任命西河太守杜延年担任御史大夫。同时,开始设置西河、北地属国,专门用来安置那些投降的匈奴人。广陵厉王刘胥指使巫女李女须诅咒汉宣帝,企图篡位。事情败露后,刘胥为了灭口,就毒死了巫女及宫人二十多人。公卿大臣看到刘胥如此残暴,就纷纷上奏请求处死刘胥。

公元前 54 年,广陵王刘胥就自杀了,这场谋逆风波最终以悲剧收场。

匈奴单于决定向汉朝称臣,并派了谷蠡王到汉朝作为人质。由于边境不再有敌寇的侵扰,朝廷就下令减少戍边的士兵,削减幅度达十分之二,以此来节省人力和财政开支。

大司农中丞耿寿昌上奏提议:近年来由于粮食丰收,导致粮价低廉,农民获利减少。要是按照旧例,每年要从关东地区调运四百万斛的粮食供应京师,动用六万名士兵运送。而现在可以在三辅、弘农、河东、上党、太原等郡购买粮食,这样足以供应京师的损耗了,还能减少一半以上从关东调运粮食的士兵。汉宣帝采纳了这一建议。耿寿昌又进一步提出:在边境各郡都建立粮仓,在粮价低时高价收购粮食,以保障农民的利益;在粮价高时低价出售粮食,这种粮仓可称为‘常平仓’。这一举措实施后,百姓从中受益。朝廷为了表彰耿寿昌的贡献,就赐给他关内侯的爵位。

四月,发生日食现象。杨恽被废为庶人后,就在家经营产业,通过积累财富来寻求生活的乐趣。他的朋友、安定太守西河人孙会宗就写信劝诫他:大臣被废黜以后,应当闭门思过,表现出惶恐和可怜的样子;你实在不应该经营产业,结交宾客,去追求名声啊。杨恽出身宰相之家,才华出众,年轻时就在朝中崭露头角,如今却因言语不慎被贬,所以内心并不服气,他回信给孙会宗说:我自认为过错已经很大了,行为也有亏,只能做个农夫终老一生了,所以带领妻子儿女努力耕作,没想到这也会被人讥讽!人情所不能禁止的事情,圣人也不会禁止。君主和父亲虽然尊贵,但他们的丧期也有结束的时候。我得罪朝廷已经三年了,我知道种田的辛苦,所以逢年过节的时候,我就烹羊煮羔,喝酒自娱,酒后仰天击缶,唱道:田彼南山,芜秽不治;种一顷豆,落而为萁。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我确实放纵无度,但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对。杨恽的侄子安平侯杨谭对他说:叔父您的罪过不大,对朝廷又有功劳,还会被重新起用的!杨恽却说:有功有什么用?不值得为皇帝尽力。杨谭说:皇帝确实如此。司隶校尉盖宽饶、韩冯翊都是尽忠职守的官员,却都因事被杀。这时恰逢日食发生,驺马猥佐成就上书控告杨恽骄奢不悔过,声称日食的灾祸是他引起的。宣帝就把这事交给了廷尉去处理,廷尉查获了杨恽给孙会宗的的回信,宣帝看后非常厌恶。最终,廷尉判处杨恽大逆不道的罪行,处以腰斩;他的妻子和儿子被流放到酒泉郡,杨谭被免为庶人;与杨恽关系密切的官员,如未央卫尉韦玄成和孙会宗等人,都被免职。

司马光说道:以汉宣帝的英明,任用魏相、丙吉为丞相,于定国为廷尉,然而赵广汉、盖宽饶、韩延寿、杨恽的死却都难以让人信服,真的太可惜了!这对国家的善政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周官》中司寇的法律有 “议贤”、“议能” 的规定。像赵广汉、韩延寿这样善于治理百姓的官员,难道不能称为 “能” 吗?盖宽饶、杨恽这样刚直的人,难道不能称为 “贤” 吗?即使他们有死罪,也应该宽恕,何况他们的罪过还不至于死!扬雄认为韩延寿控告萧望之是他作为臣子的过失。但韩延寿之所以犯上,是因为萧望之的激怒。汉宣帝没有明察,却让韩延寿独自承担罪责,这难道不是太过分了吗?

匈奴内部再起战事,匈奴闰振单于率领部众向东攻打郅支单于。郅支单于与他交战,杀死了闰振单于,并吞并了他的部众,随后又进攻呼韩邪单于。呼韩邪单于兵败逃走,郅支单于又占据了王庭,匈奴的局势依旧处于动荡不安的情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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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 53 年正月,汉宣帝照例前往甘泉宫,在泰畤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虔诚地祭拜天神,祈求国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此时,朝堂因杨恽被杀一事余波未平,有大臣上奏说京兆尹张敞是杨恽的同党,认为他不应再担任官职。汉宣帝因为爱惜张敞的才能,就把这份奏章搁置一旁,没有立即处理。

张敞派属官絮舜去查办案件,絮舜却擅自回家,还口出狂言说:张敞顶多再做五天京兆尹,还能查什么案子!”张敞听闻后,当即就派人将絮舜逮捕入狱,日夜审讯,最终判了他死刑。临刑前,张敞派主簿给他传话说:这五天京兆尹当得如何?如今冬天已过,你还指望能多活些时日?随后就把絮舜给处死了。

不久,立春时节到来,负责平反冤狱的使者出巡。絮舜的家人带着尸体和张敞的命令,向使者申诉冤情。使者将张敞滥杀无辜一事上奏朝廷。汉宣帝本想让张敞自行了断,便先下发此前因杨恽案弹劾他的奏章,将其贬为庶人。张敞到宫前上交印绶后,选择了逃亡。

数月后,京师的治安出现了恶化,有了盗贼横行的迹象,冀州地区更是出现了大股盗匪。此时的汉宣帝想起了张敞以往的功绩,就派使者前往他的家中召他回来上班。当时张敞正被严厉的弹劾,当宣帝派的使者到来时,他的妻子和家人都被吓哭了,张敞却笑着说:我已是逃亡的平民了,若是郡吏前来,那就是要逮捕我;如今来的是使者,说明陛下要重新起用我了。随即他就整理行装,跟随使者进京上班了,还给宣帝写了奏折,说道:臣从前有幸位列九卿,担任京兆尹,后因斩杀属官絮舜获罪。絮舜本是臣厚待的下属,多次承蒙臣的恩惠。因臣被弹劾即将免职,他便回家休息,说臣只能再做五天京兆尹。他背恩忘义,伤风败俗。臣认为絮舜行为不端,才将他处死。臣承认自己滥杀无辜、审讯不公,即便伏法而死,也无怨无悔!宣帝随即就召见张敞,并任命他为冀州刺史。张敞到任后,迅速平息了盗贼之乱。

就在张敞平定了盗贼的事情后,朝中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太子与皇上的治国理念出现了分歧,皇太子性格温柔仁慈,喜好儒学。他见宣帝多用严刑峻法管理官吏,便在一次陪宣帝宴饮时,委婉地进言说:如今陛下用刑过重,应该多任用儒生。汉宣帝听后脸色一变,声音严厉的说道:汉家自有治国制度,向来是王道与霸道兼用,怎能单纯依靠道德教化,照搬周朝的治国方式?况且那些迂腐的儒生不懂得审时度势,喜欢厚古薄今,让人在名与实之间不知如何是好,这样的人怎能委以重任!说罢,他又叹息道:将来扰乱我汉家天下的,恐怕就是太子了!

针对此事,司马光说道:王道和霸道在本质上并无不同。在夏、商、周三代盛世,礼乐制度的制定与军事征伐的权力都掌握在天子的手中,这被称为王道;当天子势力衰弱,无法约束诸侯时,若有诸侯能率领同盟讨伐叛逆、尊奉王室,这便称为霸道。无论是王道还是霸道,施行的基础都是仁义,都需要任用贤能之人,奖赏善行、惩罚恶行,禁止暴力、诛除叛乱。它们的区别仅在于名位的高低、德泽的深浅、功业的大小以及政令的宽狭,并非像黑白、甘苦那样截然不同。汉朝之所以无法重现这三代的盛世,就是因为君主没有全力去施行先王之道,这并非是先王之道在后世无法推行。儒者之中有君子,也有小人。那些迂腐的儒生确实不足以治国,但是就不能选拔那些真正有才能的儒者加以任用吗?稷、契、皋陶、伯益、伊尹、周公、孔子,都是大儒,若汉朝能任用他们,将来所取得的功业又怎会止步于此呢?汉宣帝认为太子懦弱,难以担当治国重任,将来必会扰乱汉家天下,这一判断是正确的;但他说王道不可行、儒者不可用,就太过偏激了。这样的言论恐怕不利于教导子孙,也难以成为后世的治国典范。

淮阳宪王喜欢研究法律,聪明有才,他的母亲张婕妤深受汉宣帝的宠爱。因此,汉宣帝逐渐疏远太子,偏爱淮阳宪王,还多次感叹:宪王才是最像我的儿子!甚至动了改立宪王为太子的念头。然而,太子出身低微,汉宣帝年轻时得到许氏家族的帮助,即位后许皇后又被杀害,出于念旧之情,他始终不忍心废除太子。后来,汉宣帝任命韦玄成为淮阳中尉,因为韦玄成曾将爵位让给他的兄长,汉宣帝希望借此让宪王受到感化。从此,太子的地位才得以更加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