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叼着烟斗看着甲板上蠕动的人群,默不作声,心底却隐隐有些后悔。
同为混血杂种,在西班牙殖民者当中都是底层中的底层,只能靠着冒着生命危险走私点货物糊口。他和菲德尔在黑圣母酒吧相识,很快就在菲德尔的刻意经营下建立了隐秘的联系。
他也不想冒这么大的风险,可这一船的利润足足够他来回四趟,不由得他不动心。
菲德尔再三保证,这帮黄皮不会闹事,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他这是走私船,没有那么多的空间住人,所以多数还是挤在货舱。不过看在钱的份上铺了干草,也不禁止“货物”们上甲板吹风,总的来说比人贩子的船要好上不少。
货舱重新封闭后,众人才在稻壳堆里摸到彼此的温度,柱子上挂了油灯,因此还算有些光亮,让人安心不少。
航行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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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冬,十二月年,
阿爸金山多寄钱。
新年人人做新衣,
买个肥鹅过肥年”
底舱铁栅栏把加勒比海的夜空切成碎块。浪头一撞船板,咸水就顺着甲板缝往下漏。阿昌拿生锈的铁皮罐接水,哼着老家的小调哄新人睡觉。
上船第七天风暴来的时候,整片海都疯了。货舱吊灯砸在舱壁上,碎玻璃混着酸臭味在黑暗里乱窜。十六岁的阿福缩在陈九怀里打摆子,说梦见监工把滚烫的甘蔗汁往他鼻孔灌,糖浆从眼眶往外冒。
头顶舱门被风撕得咯吱响,海水从缝里倒灌进来,在舱底积成晃荡的水洼。陈九最恨这种命不由己的感觉。在咸水寨那会儿,他一个人就敢划舢板闯海,现在倒好,窝在货舱里什么都干不了。
漂到第四十三天头上,信天翁掠过桅杆的时候,雾里的三藩市海湾渐渐露出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