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
陈秉章闻言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班冚家铲!死性不改!而家踩到学堂都够胆!兆荣,今次唔可以手软!”
陈九的脸色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二话不说,起身便向外走。
千算万算,没想到有人竟然连对学堂的敬畏之心都没有,连这里都要来搞事?
“九爷!”那娃仔连忙跟上。
“人在何处?”
“就在…就在青年班的讲堂!”
陈九大步流星,穿过天井,直奔青年班讲堂。
陈秉章拄着拐杖,也气冲冲地跟在后面,也不知道几分是真心。
另外一个去报信的孩子喊来了前院外面秉公堂值守的汉子,抄起了腰间的利刃,杀气腾腾。
青年班讲堂内,此刻已是乱作一团。
林怀舟站在讲台前,脸气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
她手中还捏着半截被折断的炭笔。
在她面前,七八个歪戴着帽子、敞着衣襟的汉子,正一脸笑地将她围在中间。
为首的是一个三角眼,满脸横肉,正是协义堂的一个小头目,人称“烂头三”。
“林小姐,莫要动气嘛。”
烂头三嘿嘿笑道,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在林怀舟身段上肆无忌惮地打量。
“我们班兄弟诚心来学嘢,不过算盘嘀嗒嘀嗒,闷到抽筋!不如教吓我们第啲嘢?听闻你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掂?”
他身后的几个同伙也跟着起哄:“是啦!林小姐生得似朵花,教吓风花雪月好过计加减乘除啦!”
“我们堂主开声,话林小姐肯赏面过堂口坐坐,实当上宾招呼,也教吓我们乜嘢是...规矩!”
另一个协义堂的烂仔阴阳怪气地说道,刻意将“规矩”二字咬得极重,显然是在影射关帝庙前之事。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讲堂内的其他学生,大多是些老实巴交的苦力或后生,平日里受欺压惯了,此刻虽也义愤填膺,却无人敢出头。
只有几个性子刚烈些的,涨红了脸,想要上前理论,却被协义堂的人用凶狠的眼神逼了回去。
刘景仁和何文增闻讯赶来,正待上前斥责,却被烂头三一伙人推搡到一旁。
“两位先生,呢度冇你们的事。”
烂头三斜睨着他们,“我们专登来听林小姐教课,你们在这里阻乜春?莫不是也想学些新东西?”
“你们……”林怀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烂头三厉声道,“够胆在秉公堂撒野?惊唔惊九爷的家法啊!?”
“九爷?”
烂头三闻言,与同伙交换了个眼神,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加张狂的哄笑。
“哈哈哈!林小姐吓儍咗?陈九只缩头龟,近排连中华公所门口都唔敢来!听闻是被香港过江龙吓到濑尿啊,行路脚震震,匿在捕鲸厂做臭打鱼佬呀!”
“仲够胆来唐人街话事?我们堂主放声:陈九算乜冚家铲?边够格在唐人街立棍?”
“冇错!呢金山大埠迟早系香港洪门总堂天下!陈九条红棍仔够胆唞大气?识做就乖乖交秉公堂陀地过档,或者赏他做只跛脚狗!若果唔识死……
烂头三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咱们兄弟的刀,可不是吃素的!到时林小姐咁靓女,说不定还能做个堂主夫人呢!”
“你们……无耻!”
林怀舟气得眼圈都红了,她在捕鲸厂何曾受过这等侮辱?
秉公堂和义学作为唐人街各方的眼中钉,明面上没有加派多少打仔看护,各自在做事。
一时疏忽,竟让这些烂仔大摇大摆混了进来。
就在烂头三得意忘形,伸手便要去抓林怀舟的手腕之时,陈九声音已至。
“停手吧。”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已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讲堂门口。
正是陈九!
他负手而立,面沉如水,眼睛死死地锁定在烂头三的身上。
烂头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和陈九身上那股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气骇得心头一颤,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身后的几个同伙,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脸上的淫笑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陈……陈九?!”
烂头三的声音都变了调,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煞星竟然会亲自出现!他不是应该躲在捕鲸厂吗?黄久云信誓旦旦地告诉他的消息,让他们把林怀舟请回去……
“九爷饶命!九爷饶命啊!”
烂头三身后方才还嚣张跋扈的几个协义堂烂仔,此刻如同见了猫的老鼠,争先恐后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我们有眼无珠冲撞九爷架步,抵斩千刀!求九爷大人大量,当放屁咁放咁我们啦!”
陈九却看都未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到林怀舟身前,“林先生受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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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怀舟望着眼前挡在她身前的男人,方才的恐惧与委屈险些化作泪水夺眶而出。
她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压抑着自己的眼泪,点了点头。
“落去饮杯定惊茶,呢度交畀我。”
陈九的目光转向地上那几个抖如筛糠的协义堂烂仔,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刀。他一步步逼近烂头三。
“你,”陈九走到烂头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是黄久云派你来的?”
烂头三浑身一颤,不敢抬头,只是一个劲地磕头:“九爷开恩!堂主...堂主叫我们来同九爷请安咋!头先饮大酒胡说八道,九爷千祈咪摆上心啊!”
“请安?”陈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许了你几多银两来我这里搞事?”
“我知你唔系无脑白痴,是不是等紧我斩你手脚,返去收山享福?”
“是不是我杀你们协义堂班契弟未够数?边个俾胆你!”
“带枪了没有,把枪掏出来,我同你了断。”
他盯着烂头三,却见他只是低着头一味求饶,轻轻叹了口气。
他猛地抬脚,狠狠一脚踹在烂头三的胸口。
烂头三惨叫一声,像条死狗般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又滚落在地,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来。
“九爷……”
“啪!啪!啪!”
陈九走上前,伸出右手,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讲堂。
烂头三的脸颊瞬间高高肿起,嘴角溢出鲜血,牙齿也松动了几颗。
“你返去话畀黄久云知,”
陈九揪住烂头三的头发,将他的脸按在桌面上,“别使这些下作手段,要开片就亲自揾我撼!要不然就自去抢地盘,别来烦我。。”
他猛地将烂头三的头往地上狠狠一磕,磕得他眼冒金星,鲜血直流。
“再敢派人到我秉公堂搞事,下次见面就即刻见血!”
“听唔听到入耳?!”
“听…听真喇九爷!饶…饶命啊...”
烂头三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声求饶。
他连滚带爬地起身,招呼着他那几个同样吓破了胆的同伙,
“我几时有话放生?”
“啊?”烂头三还有剩下几个烂仔顿时心头惶恐,两股战战。
陈九随手指了一个年轻些的,“你去送口信,送完信返来见我。敢走佬?我就放他们追你斩十碌!”
“你们留低做苦力填数,或者自己抹了脖子,我给你们备棺材。”
整个讲堂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几个烂仔看着陈九,张嘴想说什么,甚至有一人目露凶光想要放手一博,最后都耷低头认命。
他大佬叶鸿都被逼得割脖颈,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想明白了,骨头也就软了,甚至生出几分后悔。
那个年轻些的面露苦色,一步一回头地出了门。
陈九缓缓走到讲台前,目光扫过堂下众人,沉声道:“诸位,我陈九开义学,系想金山华人识字明理学揾食,日后在金山企直条腰,唔使被鬼佬当狗踢!”
“理得你边个堂口,背后撑乜水!”
“犯了规矩,我秉公堂的刀唔识认人!”
他扫过每一个学生的脸,“你们系来学本事学企身!不是食霸王餐,更不是撩事斗非!边个觉得秉公堂饭香规矩软。”
“现在即刻给我滚!”
陈九深吸一口气,语气稍缓:“今日搞到各位先生同窗冇瘾,陈九在这里赔个不是。”
他朝着台下的学生和几位先生微微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