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国家之脓

九两金 是我老猫啊 4640 字 13天前

约翰·麦克唐纳的名字,在圣路易斯,比格兰特总统的还好用。

麦克唐纳的威士忌不仅能让整个中西部的男人在寒夜里感到温暖,更能让华盛顿的政客们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决定。

“本杰明!我亲爱的朋友!”

他的声音洪亮,“我们尊贵的财政部总顾问怎么到我这个小小的酿酒作坊来了?”

财政部特派员纹丝不动,他那张线条瘦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绕过麦克唐纳伸出的手,径直在办公桌对面的皮椅上坐下,将公文包放在膝上,

“公事,约翰。”

“我来这里,是为了调查一些关于联邦威士忌税收的问题。”

“税收?”

麦克唐纳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又继续绽开,“哦,当然,当然。我们是这个国家最守法的商人。每一加仑出厂的威士忌,都贴着财政部那漂亮的绿色印花税票,就像新娘胸前的绸带一样醒目。我的账本,比《圣经》还要干净,随时可以供您查阅。”

本杰明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推到桌上。

“这是财政部过去一年在圣路易斯地区的税收报告。约翰,根据你们上报的产量,这里的威士忌产业似乎正在经历一场比1873年那场恐慌还要严重的衰退。但据我所知,你的工厂正在夜以继日地生产,你的酒桶正源源不断地开往东部。这中间的差额,去了哪里?”

麦克唐纳拿起一个纯银雪茄盒,递给布里斯托,被对方用一个冰冷的手势拒绝了。

“本杰明,”麦克唐纳终于收起了伪装,他坐回椅子上,身体陷入柔软的皮革里,声音变得低沉,

“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是这个国家的润滑剂。我们酿酒商的日子也不好过,那么高的税率,是在扼杀勤劳者的热情。我们只是想办法让大家都能体面地活下去。

那些钱,我们没有独吞。圣路易斯的共和党党部需要经费来赢得选举,华盛顿的先生们也需要一些额外的收入来维持与他们地位相称的生活。这是一个所有人都满意的安排。”

布里斯托忍不住冷笑,“所有人?那些在战争中失去了腿的士兵,那些拿着微薄抚恤金、在寒风中排队领取救济面包的寡妇,他们满意吗?

那些用诚实的劳动和汗水,缴纳了每一个铜板税款的普通公民,他们满意吗?约翰,这不是安排,这是盗窃!是对这个刚刚从战火中获得新生的共和国的公然背叛!”

“本杰明,大家都是聪明人,”

“我劝你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这些钱,它不是一根线,它是一张网。牵扯到的人,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地位也远比你想象的要高。你如果想把它扯断,最后被勒死的,很可能是你自己。”

然而,财政部的官员只是缓缓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约翰,回去告诉你的那些朋友。格兰特总统给了我全权。这一次,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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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5年,这个国家已经不堪重负。

金融体系崩溃,已有数千家银行和金融机构倒闭。信贷渠道几乎完全冻结,企业和个人难以获得贷款,整个金融系统丧失了信心,处于瘫痪状态。

工业生产停滞,之前由铁路建设带动的繁荣泡沫彻底破裂。大量的铁路公司破产,连带导致钢铁、煤炭、制造业等相关产业的大规模停工。

工厂倒闭和铁路停工导致了前所未有的失业潮。数以百万计的工人失去了工作,城市里充斥着饥饿、绝望的失业人群。

商品和农产品的价格不断下跌。这对于农民和普通工人等债务人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因为他们的收入在减少,但所欠的债务(如房贷、农场贷款)却不会减少,实际的债务负担变得越来越重。

在得到总统的最终授权后,本杰明发动了一场协调一致的、规模空前的风暴。

财政部的探员们同时查封了圣路易斯、芝加哥、密尔沃基等多个城市的数十家酿酒厂和整流厂。

三百多名涉案人员被逮捕,大量的伪造税票和记录着罪恶交易的秘密账本被查获。

消息如同一场瘟疫,通过电报线迅速传遍全国。

各大报纸都在头版用最耸动的标题,报道了这桩惊天丑闻。《纽约时报》将它称为“国家历史上最黑暗的一页”,

《芝加哥论坛报》则直接质问:“我们的国家,究竟是由民选的总统,还是一群酒商和贪官在统治?”

那些被查获的账本,向公众展示了一个何等庞大而无耻的腐败帝国。

贪腐的规模甚至超过几年前爆发的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的丑闻,

人们愤怒地发现,在他们因为经济危机而节衣缩食、苦苦挣扎的时候,一群贪婪的商人和堕落的官员,却在用他们缴纳的税款,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

丑闻的矛头,不可避免地指向了华盛顿,指向了白宫。

格兰特总统的私人秘书奥维尔·巴布科克将军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了涉案名单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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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他写给麦克唐纳的密电被公之于众,电报上写着:“财政部的特派员正在行动。小心。”

这成了他深度参与其中、并试图为同伙通风报信的铁证。

格兰特总统,这位曾经带领联邦赢得内战、被视为国家英雄的男人,此刻却陷入了执政以来最深的信任危机。

他一方面公开宣称“让有罪的人无处可逃”,一方面却又在私下里,为他的老朋友巴布科克提供保护,甚至不顾司法独立的基本原则,亲自出庭为他作证,最终使得巴布科克被宣告无罪。

这种公然的徇私,彻底激怒了民众。

一个被“裙带关系”和“战友情谊”绑架的总统,一个无力或不愿清理自己门户的领袖。

共和党那面象征着“廉洁、正直”的旗帜,不断褪色、崩塌。

这场丑闻的冲击波,远远超出了政治的范畴。

它像一剂毒药,注入了整个国家的血液。

法律,只是用来约束穷人的工具。

所谓的“公平”与“正义”,不过是政客们用来欺骗选票的谎言。

当他们要求你勒紧裤腰带“共克时艰”时,他们自己却在用国库的钱,举办着通宵达旦的奢华宴会。

这种幻灭感,这种被背叛的愤怒,在那个本就因经济萧条而充满怨气的夏天,迅速地发酵、膨胀,寻找着一个可以爆发的出口。

而这个出口,很快就在宾夕法尼亚那片黑色的土地上,被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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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夕法尼亚州,斯古吉尔县。

这里只有煤灰。

这里的山不是绿色的,而是被煤矿染成了永恒的黑。

这里的财富,不流淌在酒桶里,而是埋藏在地下数百英尺深的黑暗之中。

这里是铁路大亨和矿主的天下。

而这里的“奴隶”,则是成千上万名爱尔兰裔的煤矿工人。

奥马利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今年二十五岁,却已经像个四十岁的中年人。

煤灰早已渗入他皮肤的每一个毛孔,让他的脸色永远带着一种洗不掉的灰败。

他的双手粗大、变形,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煤屑。

他的肺里,也同样塞满了这些致命的粉尘,每天清晨,他都会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中醒来,咳出的痰是黑色的。

他和妻子凯特,以及两个年幼的孩子,住在一间由矿业公司提供的、摇摇欲坠的木板房里。房子没有自来水,没有独立的厕所,冬天的寒风可以从墙壁的每一条缝隙里钻进来。

然而,对芬恩来说,最无法忍受的,不是艰苦的劳动,也不是恶劣的环境,而是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他们的所有一切,都被矿主牢牢控制着。

他们必须住在公司的房子里,必须在公司的商店里购买食物和生活用品,那里的价格比外面高出至少三成,而且只允许赊账。

每个月底,当芬恩拿到工资单时,上面已经扣除了房租、购物款、以及购买炸药和工具的费用,真正能拿到手的,寥寥无几。

他们就像一群被无形锁链拴住的奴隶,终其一生,都在为那个永远也还不清的债务而劳作。

他强忍着咳嗽到了矿场,却发现矿主贴出了一张布告,所有矿工的工资,将下调百分之二十。

这个消息捅进了每一个矿工的心窝。

那天晚上,在镇上那间总是烟雾缭绕的爱尔兰酒馆里,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男人们沉默地喝着劣质的威士忌,但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都燃烧着同样的火焰。

“我们不能再忍了。”一个叫基欧的工头猛地将酒杯砸在桌上。

基欧是旧金山来的工人,据他说,在旧金山活不下去了,来这里当矿工糊口,是同一批来的工人的领袖,

“那些该死的铁路大王和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