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的可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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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属交趾支那,西贡
西贡河口水面上,法国海军的炮舰静静地泊着,
海军上校里维埃独自站在舰桥上,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扫视着远方模糊的海岸线。
这片土地,连同它的沼泽、丛林、稻田,以及生活其上的人民,在他的视野里,不过是一张等待绘制的地图。
里维埃并非传统的帝国军人。
他已经五十多岁,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但他的职业生涯大半是在写作和新闻业中度过的。
他写过诗歌,写过戏剧评论,在巴黎的沙龙里也曾是个小有名气的文人。
然而,普法战争的惨败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那一代法国人的心里。
国家的屈辱点燃了他被文艺掩盖的军人荣誉感,他选择重返海军,并狂热地投身于殖民扩张事业,试图用海外的胜利来洗刷欧洲的失败。
交趾支那,对他而言,既是流放地,也是机遇之地。
“上校。”
年轻的副官,出现在他身后,双手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总督府的马车已经在码头等候。总督希望在今晚的宴会上,亲自听取您对东京(Tonkin,越南北部)地区的勘探计划。”
里维埃接过咖啡,抿了一口,
“勘探?”
他轻声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充满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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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么文明的词。我们何必这样欺骗自己。”
中尉沉默着,不敢接话。
他知道上校的野心远不止总督府授权的“确保红河航道畅通”那么简单。
几天前,一艘从马赛驶来的邮轮带来了一封加密信件,来自巴黎的“东京事业促进会”。
这个由议员、银行家和工业巨头组成的团体,已经对殖民地政府的谨慎和拖沓感到极不耐烦。
他们描绘了一幅诱人的图景:打通红河,法兰西的商品就能长驱直入,抵达中国云南的腹地,换回那里的锡、铜、生丝和鸦片。
这条黄金水道,将为法兰西带来无尽的财富。
而挡在这条黄金水道上的,是名义上统治着此地的越南阮朝,以及一股更为棘手的力量——盘踞在红河上游山林中的黑旗军。
他们的领袖刘永福,是一个让法国殖民者闻风丧胆的名字。
这支由太平天国残部和当地豪杰组成的武装,时而接受越南朝廷的节制,时而与清政府眉来眼去,他们作战勇猛,熟悉地形,是法国向北扩张的真正障碍。
“总督是个谨慎的政客,”
里维埃仿佛看穿了年轻副官的心思,他转过身,靠在栏杆上,
“他只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官位,避免任何可能引发与清国全面战争的风险。但他不懂,帝国的事业,从来不是在办公室里用墨水写成的,而是在前线用鲜血和钢铁铸就的。”
里维埃的计划,在他脑中已经演练了千百遍,大胆、直接。
他将以“保护法国商人和传教士免受海盗侵扰”为借口,率领一支由主力炮舰和几艘小型蒸汽船组成的舰队,沿红河北上。
他要在河道上制造摩擦,挑起与越南官方或黑旗军的冲突。
只要第一枪打响,事态就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届时,巴黎那些在议会里争吵不休的政客们将别无选择,只能授权增兵,将整个东京地区纳入法兰西的版图。
他已经为这次“勘探”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私下里,他与西贡最大的贸易商之一,杜布瓦先生见过数次面。
杜布瓦是个典型的殖民地投机商人,肥胖的身体里塞满了贪婪。
他为里维埃的舰队提供了补给,并承诺,一旦东京地区“稳定”,他将利用自己在巴黎商会的关系,为里维埃争取“东京总督”的职位。
作为回报,里维埃许诺他拥有新占领区内矿产和铁路的优先开发权。杜布瓦甚至为里维埃精心“搜集”了一系列法国传教士在当地“受迫害”的证据,真假难辨,但这足以成为完美的开战借口。
“准备一下,加尼埃,”
里维埃将空咖啡杯递给副官,“至少,我们需要让总督大人相信,我们的红河之旅,只是一次商业考察,不要引起他们这些保守派的警惕。至于开战的时机,由我们海军自己来定!”
中尉只能低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