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育婴堂的哭瓷

县区的老城区藏着条斜坡巷,青石板被百年的脚步磨得发亮,雨天里像铺了层黑釉。巷底那栋爬满爬山虎的洋楼,门楣上“育婴堂”三个字被风雨蚀得只剩轮廓,铜制的门环缠着圈生锈的铁链,链节里嵌着些灰白的絮状物,像陈年的胎发。

我攥着那只发烫的指骨盒站在楼下时,正是黄昏,暮色像块浸了血的抹布,正一点点擦暗窗棂。三楼的一扇窗突然“吱呀”开了条缝,缝里透出点昏黄的光,光里飘着些白色的东西,细看竟是细小的婴儿袜子,一只接一只往下落,像被风撕碎的云。

“姑娘是来送‘货’的?”身后传来个苍老的声音,转身见是个穿灰布衫的老妇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根牛角簪绾着,簪头刻着朵褪色的莲。她手里挎着个竹篮,篮里盖着块蓝布,布下鼓鼓囊囊的,隐约能看见些圆滚滚的轮廓,还透着股甜腻的奶味。

“张屠户让我来的。”我捏紧指骨盒,盒里的烫意越来越烈,像揣了块烧红的炭。老妇人的眼睛在昏暗中亮了亮,那是双浑浊的黄眼珠,眼白上布满血丝,像泡在血水里的核桃。

“他倒是会省事。”她掀开蓝布,里面是十几个巴掌大的瓷娃娃,白瓷胎上描着粉脸蛋,嘴唇涂得血红,眼珠却是空的,黑洞洞的像两口小井。每个娃娃怀里都抱着个更小的瓷奶瓶,瓶里盛着半瓶乳白的液汁,晃一晃,液汁里竟浮出些细小的血丝,像被打散的红线。

“这些是‘引婴瓷’,”老妇人用枯瘦的手指戳了戳瓷娃娃的脸,白瓷冰凉,却在她触碰时泛起层淡淡的粉晕,“得用新鲜的指骨养着,不然眼珠子填不上,哭声也出不来。”

她的指甲缝里嵌着些白瓷粉末,凑近时能闻到股消毒水混着骨灰的味。我刚要把指骨盒递过去,三楼的窗户突然“哐当”一声全推开了,无数只苍白的小手从窗缝里伸出来,指甲缝里沾着些褐色的痂,朝着我们的方向抓挠。

“急了急了。”老妇人笑了,嘴角咧开的幅度很大,露出嘴里只剩两颗的黄牙,“它们闻到新骨头的味了。”

跟着她走进育婴堂,门厅里摆着排木架,架上摆满了瓷娃娃,有的缺了胳膊,有的裂了脸,最上面一层的娃娃脖子都歪向同一个方向,眼珠的黑洞齐齐对着楼梯口,像是在“看”谁上来。空气中飘着股浓重的奶馊味,混合着香烛的甜腻,吸进肺里像有细针在扎。

“以前这楼里养过百十个娃,”老妇人拾级而上,木楼梯发出“吱呀”的惨叫,每级台阶的缝隙里都嵌着些碎布片,染着暗褐色的渍,“后来闹瘟疫,一夜之间全没了,连尸骨都没剩下,只留下这些……念想。”

二楼的走廊铺着块褪色的红地毯,踩上去像踩在泡发的肝上,软乎乎的,还往下陷。两侧的房间门都敞着,每个房间里都摆着张婴儿床,床上的被褥烂成了絮,却在床中央躺着个瓷娃娃,姿势和真婴儿一模一样,蜷着腿,小手攥成拳。

其中一个房间的瓷娃娃突然动了动,粉脸蛋上的红晕变深了,黑洞洞的眼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我凑近一看,竟是无数只米粒大的白虫,正从瓷胎的裂缝里往外爬,密密麻麻的像团会动的雪。

“别怕,是‘养瓷虫’,”老妇人走过来,用手帕擦掉瓷娃娃脸上的虫,白虫落在帕子上,很快化成滩透明的水,“它们能让瓷胎保持新鲜,不然娃娃会裂得更快。”

她的手帕上绣着只歪歪扭扭的摇篮,丝线是暗红色的,像是用血染的。三楼的哭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不是婴儿的啼哭,而是种尖锐的刮擦声,像指甲在瓷碗上用力划,听得人牙酸。

最里面的房间摆着口大瓷缸,缸口盖着块厚厚的玻璃,玻璃上布满了哈气凝成的水珠,水珠里映出些模糊的人影,像无数个婴儿在水里沉浮。缸里盛满了乳白的液体,比瓷娃娃奶瓶里的更稠,表面浮着层细密的泡沫,泡沫破裂时,会浮出些细小的指甲盖,白得像贝壳。

“这是‘养魂汤’,”老妇人掀开玻璃盖,一股浓烈的腥甜扑面而来,汤里立刻翻滚起来,浮出颗颗圆滚滚的东西,竟是婴儿的头骨,小得像核桃,“得用七十二个娃娃的指骨磨成粉,再兑上鲜奶熬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养出这汤。”

她从怀里掏出把银制的小勺,伸进缸里舀了一勺,汤勺里的液体泛着珠光,仔细看,竟有无数细小的血丝在里面游动,像活着的红线。她把指骨盒打开,将里面的指骨倒进去,指骨刚接触到汤面,就“滋啦”一声冒出白烟,汤里的头骨突然齐齐转向我,空洞的眼窝对着我的方向。

“好了,今晚就能填眼珠了。”老妇人盖上玻璃盖,转身时,我看见她后颈的衣服破了个洞,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牙印,像是被无数婴儿啃过,“等眼珠填上,它们就能哭出声了,和真娃一样。”

突然,所有房间里的瓷娃娃都开始晃动,粉脸蛋上的红晕褪成惨白,黑洞洞的眼窝里渗出些乳白的液汁,顺着脸颊往下淌,像在流眼泪。刮擦般的哭声越来越急,木架上的瓷娃娃接二连三地摔下来,摔在地上却没碎,反而裂开道缝,从里面钻出些白色的细毛,和张屠户家雾里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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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