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水畔的鏖战与胥臣重伤的消息,如同两块巨石投入南线僵持的潭水,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便已化作滔天巨浪前的涌动。楚军大营中,斗椒的狂喜与战意已攀升至顶点,而晋军营垒内,则弥漫着一种悲壮而决绝的气氛。所有人都明白,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
黎明前的黑暗格外深沉,空气中凝结着露水与杀机。晋军大营灯火通明,巡逻的队伍脚步声比平日更显急促沉重。栾枝一夜未眠,甲胄未曾离身,他登上前沿垒壁,望向远方楚营那片更为庞大、如同蛰伏巨兽般的灯火海洋。寒风拂过他花白的须发,带来刺骨的凉意,却无法冷却他心中沸腾的热血与沉重的责任感。
“将军,各营已按部署进入阵地,弓弩、滚木礌石皆已备齐。”副将低声禀报,声音因紧张而略显沙哑。
栾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的策略依旧是以静制动,依托坚固防御工事,消耗楚军锐气。但他深知,今日之战,不同于往日小打小闹的骚扰,斗椒必然倾尽全力,营垒能否守住,关键在于将士们的意志能否像磐石般坚定。
东方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低沉而雄浑的楚军战鼓声便如同滚雷般炸响,打破了拂晓的寂静。紧接着,是无数脚步踏地的轰鸣,以及楚人特有的、带着蛮荒气息的战吼声。黑压压的楚军步兵方阵,如同移动的丛林,从晨雾中显现,兵戈反射着微弱的天光,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金属浪潮,向着晋军营垒缓缓推进。
“备战!”晋军各营将领的吼声此起彼伏。
箭矢搭上弓弦,滚木礌石被抬到垒墙边缘,士兵们紧握手中的长戈短剑,呼吸粗重,目光死死盯住越来越近的敌军。
斗椒身先士卒,骑乘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位于中军之前,挥舞着长戟,厉声喝道:“楚国的勇士们!晋人已山穷水尽!先轸骨头都能敲鼓了!胥臣也成了废人!踏平这座营垒,中原就是我们的!杀!”
“杀!”楚军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推进速度骤然加快,最后变成了疯狂的冲锋!
第一波攻击如同怒涛拍岸,狠狠撞在晋军的防线上。箭雨如同飞蝗般从双方阵中倾泻而出,在空中交织成死亡的罗网。楚军士兵顶着盾牌,冒着矢石,悍不畏死地冲到垒墙下,架起云梯,疯狂向上攀爬。滚木礌石带着呼啸声砸下,不断有楚军士兵惨叫着从云梯上坠落,但更多的人继续向上涌。
“顶住!长戈手,刺!”晋军军官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垒墙上下,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兵器的撞击声、垂死者的哀嚎声、战士的怒吼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鲜血很快染红了泥土,尸体在垒墙下堆积起来。
栾枝坐镇中军,不断接收着各处的战报,并根据情况调动预备队支援吃紧的地段。他面色凝重,楚军的攻势之猛烈,超出了他的预期。斗椒显然是想一鼓作气,凭借兵力优势碾压晋军。
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营垒东侧一段相对平缓的区域。楚军主力集中于此,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守将此处的晋军将领虽然英勇,但兵力对比悬殊,防线多次被突破,双方在垒墙之上展开了残酷的肉搏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