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算哪出?”方瑜用细枝条挑起只垂死的飞虫,“吕布的赤兔?还是诸葛的木牛?”
“是猛张飞手里的杀猪刀!”何三劈手夺过虫尸捏爆,“管他娘谁坐龙椅,老子要是可以得三十亩水田、五头黄牛、两头水牛……”他声音蓦地低下去,“再立块碑,刻上爹娘、哥哥嫂嫂和妹子的名。”
江风卷来潮腥,裹着远处战船锁链碰撞的闷响。方瑜盯着对岸广州城头的赤鸟旗,旗面线条在朦胧的月色下泛着将腐未腐的微光:“明日攻城,何三儿你护着点左边帐子里新来的兵犊子——他们还没见过战场上死人。”
“新兵犊子?怕个蛋!咱们来了十几万人,城里拢共才两万不到。”何三摇了摇身旁的葫芦,把最后一口酒浇在刀刃上,“说起来那些犊子,昨儿还看见他们拿战俘练砍杀呢,那才叫……”话没说完,中军突然炸起三声号炮,惊得夜栖的鹈鹕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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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握紧兵器,接着便是各个营帐内纷纷传来匆忙的声响。江面上百艘蒙冲巨舰正升起凤凰旗,旗舰桅杆处立着大大的“胡”字,那了望台里,「水师统领」胡海洺和「右路将军」罗至正双双银甲银盔,在夜色之中如神如魔。
何三远远望着这景象,面色愈发平稳:“管他龟孙们怎么斗!等破了城,老子要睡知府老爷的雕花床!”
方瑜低头瞅见被声音惊飞的虫群,恍惚间像是看见尸骸焚烧的飞灰化作流萤。他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喃喃道:“若真能选……倒愿这乱世早点结束。”
晨光熹微,江雾漫过营地时,值夜的侍从吹起骨笛一一换班,调子七分像招魂曲,三分像儿时牧歌。
……
淮海,京口一地。
“兄长,你的意思是说……”一道清丽的女声蓦地响起,却又马上停顿,显出强烈的突兀感来。
“雪儿,胡闹!”
坐在上首的长髯老者见她现身在此地,顿时显出愠怒的神色来,此刻正是姜府议事,上下几代的男子聚集此地,正谈论到世道将乱如何抉择靠山之时,姜家长子姜宜征委婉地引出应当趁地利归附东唐王李航旗下,嫡长女姜宜雪却从侧室猛地冲出,打断了众人接下来的言语。
议事厅内,空气瞬间凝固。紫铜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似乎也滞了一滞。
十几双眼睛,或惊愕,或不满,或探究,齐刷刷钉在那道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身影上。
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月白劲装,乌发仅用一根素银簪挽起,额角还带着几缕因疾行而散落的发丝,衬得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更添几分倔强。
姜宜征张了张嘴,看着突然出现的妹妹,眼神复杂,既有担忧,也有一丝被打断的不悦,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垂下了眼睑。
厅内其他叔伯兄弟,如二叔姜承业、三叔姜承嗣,以及几位堂兄,或皱眉,或避开视线,无人敢在老爷子盛怒之下贸然出声。父亲姜承宗,现任家主,眉头紧锁,眼神严厉地扫过女儿,嘴唇翕动了一下,终究碍于老爷子的威严和议事厅的规矩,没有立刻呵斥,但那目光中的责备之意,比言语更甚。
姜宜雪深吸一口气,压下因祖父那声怒斥而微微发颤的心尖。她无视厅内针落可闻的压抑和那些或明或暗的审视目光,上前几步,在厅堂中央站定,对着上首的祖父姜老太爷深深一拜,姿态恭敬,声音却清晰而坚定,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祖父息怒!孙女并非有意冲撞议事。只是适才在侧室,听闻兄长之言,事关家族存续兴衰,更关乎我姜氏世代忠义之誉,心中激荡,情难自已,这才失仪闯入。万望祖父容禀!”
姜老太爷花白的胡须因怒气微微抖动,眼神锐利如刀,盯着阶下的孙女,冷哼一声:“议事重地,岂容你一个闺阁女子置喙?家族大事,自有长辈与男丁定夺!还不速速退下!”他手中盘着的两颗铁胆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显示出内心的极度不悦。
“祖父!”姜宜雪非但未退,反而抬起头,清亮的眸子毫不畏惧地迎上祖父审视的目光,那份平日里被闺训柔化的棱角此刻锋芒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