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宜雪强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一遍遍安抚着,承诺着“很快团聚”,心中却知,此一去,山高水长,生死难料。
她将大部分易于携带的细软交给护送的心腹老仆,反复叮嘱,务必安全送达永安,自有「闫阳伯」姜承胤的亲信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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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自己,则只带了少量金叶子、几件不起眼的旧衣,以及一枚贴身藏好的、象征着姜氏嫡系身份的青鸾玉佩,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她没有选择相对安全的官道,而是尽量穿行于乡野小径,避开可能的盘查与眼线。
离了太山府,越往南行,春色愈浓,但姜宜雪的心却如同浸在寒冰之中。
白昼赶路,风餐露宿;夜晚投宿,往往是在最简陋的村野小店,或者干脆寻个破庙山神庙栖身。
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家闺秀,此时此地却分外孤单落寞,但这点儿苦在她眼中算不得什么。
真正的苦痛在寂静的夜里,一旦停下脚步,便是她内心挣扎最激烈的时刻。
她反复扪心自问:姜宜雪,你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仅凭一腔仇恨和些许家财,真的能成事吗?
报仇,说起来容易,可具体该怎么做?刺杀李航?颠覆东唐?这些都太过遥远,如同镜花水月。
她想起小时候,父亲姜承宗偶尔在家中与亲友议事,曾感叹过:
“乱世之中,笔杆子不如刀把子。若无一支听命于自己的强军,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亦不过是他人俎上鱼肉。”
可父亲兴许是安稳承平日久,自己说过的话、自己理解的事,通通忘了个一干二净。
在李航的屠刀下游走,岂有踯躅挣扎试图两端不得罪的道理。
如今细细思量,这句话,却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闪电,照亮了她迷茫的前路。
是了,投身戎武!唯有掌握武力,才能真正拥有复仇的资本!
躲在暗处行刺,或许能杀一两个仇人,但无法撼动整个仇敌的势力,无法洗刷家族的屈辱。
只有拉起一支队伍,堂堂正正地站在战场上,用敌人的鲜血祭奠亡魂,才能告慰父亲和族人在天之灵!
而且,这支力量,不能依附于任何现有势力。
无论是北方的朱璧永,还是南方的其他割据军阀,他们都各有盘算,绝不会真心为了姜家的仇恨而付出代价。
甚至,他们可能因为利益,与东唐、与侵吞京口商贸的江家达成某种妥协。
到那时,自己又将置于何地?
必须是自己亲手组建、牢牢掌控的亲军,如同族兵府兵一样,如臂使指,唯命是从!
那么,去哪里组建?哪里才是根基所在?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京口。
京口,不仅是姜氏祖地,更是控扼长江、连通南北的战略要冲。
那里民风彪悍,水陆便利,商贸繁盛,易于募集兵员和筹措粮饷。
更重要的是,那里还有许多姜家的故旧部曲、远支族亲,他们或许在清洗中幸存下来,散落民间。
只要打出姜家的旗号,以复仇和重建家园为号召,未必不能聚拢起一批忠勇之士。
东唐如今虽占据江南,但其统治并非铁板一块,内部派系林立,对京口这等新附之地的控制力更是有限。
这正是自己扎根、发展的机会,在东唐的地盘上,悄悄积蓄力量,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入他们的腹地,伺机而动。打乱他们北上或西进的计划,让他们如鲠在喉。
这个目标一旦明确,姜宜雪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连日奔波的疲惫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那双原本盛满悲伤与迷茫的杏眼中,此刻燃烧起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火焰。
她知道前路艰险,步步杀机,但她义无反顾。
狠狠撅了一下嘴角,她紧了紧背上那个不起眼的小包袱,里面除了简单的行装,还有她绘制的一幅简陋的南下路线图,以及那沉甸甸的、作为起家资本的金叶子。
借着天光,望向南方那云雾缭绕的群山,仿佛已经看到了滚滚东流的长江,看到了那座铭刻着家族荣耀与悲怆的城池——京口。
“父亲,母亲,族人们……等着我。宜雪,回来了。”
她在心中默念,然后迈开坚定的步伐,继续踏上这孤独而危险的征程。
这身影在初春的旷野中,显得如此单薄,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南归的孤雁,正要穿越重重迷雾,飞回那片曾经栖息的、如今却已物是人非的旧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