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里的那点炭火彻底熄了,只剩下一堆暗红色的灰烬,苟延残喘地散发着最后一点微温。寒意如同渗水的纱布,层层包裹上来,粘在皮肤上,钻进骨头缝里。可我和傅水恒谁也没觉得冷,胸腔里都揣着一团火,一团被严峻敌情和破局决心点燃的火。
桌上那盏从鬼子运输队缴获来的、玻璃罩子裂了条缝的马灯,成了屋里唯一的光源。昏黄的光晕勉强圈住桌面上摊开的手绘地图,将傅水恒低垂的脸勾勒得半明半暗。他的手指,修长却布满粗粝的茧子,正悬在地图上方,指尖虚点着几个关键的位置——黑风脑、一线天、老鸦岭、落马坡。这些都是通往王家峪核心区域的咽喉要道,也是我们判断鬼子扫荡部队最可能经过的地方。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不是出于恐惧,而是一种极度专注下的能量外溢。我能感觉到,他那神秘的“炎黄系统”正在全力运转。他眼中的那点幽蓝光芒并未完全敛去,而是像深埋炭火的核心,稳定地、持续地燃烧着,映照着他瞳孔里快速闪过的、常人无法理解的数据流。
“积分不多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精力大量消耗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七百三十五,每一分都得用在刀刃上。”
他的指尖终于落下,精准地点在地图上“黑风脑”那个墨水画的狭窄谷口。
“这里,入口最窄,两侧石壁陡峭,是打伏击的好地方,鬼子必然有重兵警戒,强攻代价太大。但我们可以用‘雷’。”他顿了顿,像是在查看只有他能见的界面,“兑换‘遥控触发步兵雷’,需要八十积分,布设三组,呈品字形封锁谷口。威力要足够掀翻他们的装甲车或者扛着步兵炮的骡马。”
他手指移动,划过一条蜿蜒的山路,停在“一线天”。
“这条小路,崎岖难行,大部队展开困难,但鬼子的尖兵和那小股‘影狐’很可能会选择这里渗透。兑换‘绊发式跳雷’,五十积分一组,布设五组,隐藏在两侧灌木和石缝里。要让他们的人……飞起来。”
“跳雷?”我下意识地重复,脑海里瞬间想象出鬼子尖兵踩中绊线,脚下土地猛然炸开,破片和钢珠自下而上覆盖一片死亡区域的恐怖场景。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他语速不快,但每说一处,就定下一类地雷、数量、布设要点和所需积分。黑风脑、一线天、老鸦岭、落马坡……一条条原本可能流淌着游击队战士鲜血的防线,此刻在他口中,变成了一条条由不同功能、不同威力的地雷构成的、沉默而致命的死亡地带。
我飞快地心算着:遥控雷三组二百四,跳雷五组二百五,压发雷二十颗六百,加上那颗昂贵的反坦克雷一百……这已经一千一百九十积分了!远远超出了我们仅有的七百三十五!
我猛地抬头看向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我知道,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傅水恒似乎看穿了我的疑虑,他眼中蓝光微微闪烁,声音低沉:“系统提供基础材料和部分核心部件,我们需要自己加工外壳、填充部分炸药。老徐他们之前攒下的铁皮、碎瓷片、辣椒粉,甚至那些受潮结块的土火药,都能用上。这样能大幅度降低积分消耗。我们只需要用积分兑换最关键的东西——可靠的引信、稳定的起爆药、以及……那些超越我们当前技术水平的特种装药和设计图纸。”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次复杂的演算:“按照这个方案,最终需要动用的积分,大概在四百点左右。剩下的,必须留着应急,尤其是应对那支‘影狐’。”
四百点!我心中一凛。这几乎是我们能动用的极限了,但若能换来鬼子寸步难行,为我们转移乡亲、调整部署争取到宝贵时间,那便是千值万值!
“就这么办!”我毫不犹豫,一拳轻轻砸在桌子上,震得马灯晃了晃,“我立刻去安排老徐,把所有能用的材料集中起来,组织人手连夜赶工!你需要的那部分……核心部件,什么时候能到位?”
傅水恒闭上眼睛,眉头微蹙,似乎在沟通那无形的系统。几秒钟后,他睁开眼,眼中蓝光淡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一个时辰内,第一批引信和特种装药会出现在后山那个废弃的炭窑里。你派人去取,注意隐蔽。”
“明白!”我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傅水恒叫住我,补充道,“告诉老徐和布雷的同志,严格按照兑换来的图纸说明操作。这些‘洋玩意’和我们自己造的土地雷不一样,精巧也娇贵,布设时差之毫厘,可能就失效了,甚至伤到自己人。特别是跳雷和遥控雷,布设和引爆,必须指定最可靠的人负责。”
“放心,我亲自盯着一线天和黑风脑!”我重重点头,掀开门帘,一头扎进冰冷的夜色中。
村后的山坳里,俨然成了一个露天兵工厂。几口临时垒砌的灶台里,柴火熊熊燃烧,映照着几十张凝重而专注的脸。老徐已经带着军械组和动员起来的村民干得热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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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把那些破铁锅、铁锹头烧红!”老徐的嗓门在寒夜里显得格外响亮,“锻打成图纸上标的样子!一点都不能差!”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壮劳力们轮动铁锤,将烧红的废铁锻造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外壳——圆饼状、长方形盒子、带着怪异弧度的碗状物。每一次敲打都迸溅出耀眼的火星,如同黑暗中闪烁的希望。
妇女和老人则围坐在几盏油灯下,小心翼翼地将收集来的碎瓷片、碎玻璃砸成更细小的棱角碎片。她们神情专注,仿佛手中不是致命的破片,而是绣花的银针。有人将磨得极细的辣椒粉与这些碎片混合,还有人将受潮的土火药放在锅里小心翻炒,去除湿气。
“二婶,您这手劲匀称,来填装三号壳子。”
“狗娃,别毛手毛脚,这些铁珠要一颗颗放,不能黏在一起!”
低声的交流与叮嘱在人群中传递,紧张却有序。
我找到老徐时,他正和几个老猎户、心思最缜密的战士蹲在一起,围着刚刚从后山炭窑取回来的“核心部件”。那是几套结构复杂的引信和起爆装置,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冷光,结构之精巧,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参谋长,您看,”老徐拿起一个巴掌大的金属构件,眼中满是惊叹,“就这小东西,能让地雷在脚底下炸开?还能跳起来炸?真是神了!”
他摊开系统提供的图纸,借着火光,压低声音给众人讲解:“看这里,绊发线的灵敏度要这样调……压发板的承重极限是这个数,超过了才会炸……遥控接收器的天线要顺着石头缝走,不能露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硝石、辣椒粉的混合气味,还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紧张。我穿梭在各个工作点之间,检查进度,反复强调安全和技术要点。我看到年轻的战士因为困倦打了个哈欠,立刻被身边的老兵低声呵斥;看到妇女队员的手被铁皮划破了,只是胡乱用布条一缠,又继续忙碌;看到老徐眼睛里布满血丝,嗓子已经沙哑,却还在不停地比划、讲解……
没有人抱怨,没有人退缩。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手里摆弄的这些冰冷铁块和危险化学品,即将成为阻挡鬼子、保护亲人和家园的第一道屏障。
拂晓前,最寒冷的时刻。第一批地雷终于制作、组装完毕。
老徐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油污,走到我面前,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完成重任后的轻松:“参谋长,黑风脑的三组遥控雷,一线天的五组跳雷,还有老鸦岭的压发雷,都准备好了。落马坡那颗大家伙,还需要点时间加固外壳。”
“好!”我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让同志们分批休息,轮流吃饭。布雷组,跟我走!”
天色蒙蒙亮,山间弥漫着乳白色的、冰冷的雾气,能见度不足五十米。这恶劣的天气,此刻却成了我们最好的掩护。
我亲自带着一支精干的布雷小组,悄无声息地潜出了一线天附近。脚下是仅容一人通过的崎岖小径,两侧是长满灌木和苔藓的陡峭石壁。露水打湿了裤腿,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