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邺城的冬天以一种近乎残忍的耐心冻结着一切。屋檐下的冰棱如倒悬的利剑,护城河凝固成灰白色的石带,连风都仿佛被冻僵了,刮在脸上带着细微的冰晶刺痛。这座刚刚易主的北方雄城,在严寒中陷入一种表面的静止,但冰层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陈暮裹紧了厚重的裘袍,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穿行在行辕与各曹署之间。他的皮靴上沾满雪泥,留下深深浅浅的足迹,旋即又被新的落雪覆盖。河北的政务如同这严寒的天气,看似停滞,实则千头万绪。安抚流民、清点户籍、催征粮草、整编降军、监控地方豪强……每一项都关乎统治根基,却又进展缓慢,阻力重重。
这日,他正在核查一批从冀州各郡县送来的钱粮账簿,试图从枯燥的数字中找出可能存在的贪墨或抵抗的蛛丝马迹。忽然,亲卫引着一人匆匆入内。来人满身风霜,眉毛胡须都结着白霜,正是派驻在幽州边境的斥候队率。
“祭酒!”队率声音嘶哑,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与急切,“密报!袁熙遣使秘密抵达右北平,与乌桓单于蹋顿会面!蹋顿已答应开春后,联合出兵,助袁熙复夺幽州!”
陈暮心中猛地一沉。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他立刻放下账簿,详细询问了使者人数、会面地点、乌桓各部动向等细节。情况比预想的更糟,蹋顿不仅自己蠢蠢欲动,还在联络辽西、上谷等地的乌桓部落,意图集结一支规模可观的骑兵。
“此事非同小可,你即刻随我去见司空!”陈暮不敢怠慢,拿起记录好的情报,带着斥候队率直奔曹操行辕。
行辕深处的暖阁,炭火盆烧得正旺,与窗外的冰天雪地恍如两个世界。曹操披着一件紫貂大氅,正与郭嘉、程昱围炉议事。听闻陈暮禀报,阁内温暖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曹操盯着那份情报,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手指在貂绒上无意识地捻动,显示出内心的波澜。“蹋顿……终究是养不熟的狼崽子。”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杀意,“开春……他们倒是会挑时候。”
郭嘉裹紧了身上的裘毯,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司空,乌桓骑兵来去如风,善于野战。若待其与袁熙合流,依托幽燕险峻地势,恐成心腹大患。不如……先发制人!”
程昱眉头紧锁:“奉孝之言有理。然寒冬用兵,乃兵家大忌。我军多为步卒,不耐北地酷寒,粮草转运更是艰难。冒然远征,胜负难料。”
“仲德所虑亦是实情。”曹操沉吟道,“然坐等其势大,更为不智。”他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陈暮,“明远,你久在河北,熟知情势,有何见解?”
陈暮知道这是考校,也是信任。他深吸一口气,整理思绪,缓缓道:“司空,二位大人。学生以为,乌桓之患,在于其飘忽不定,难以捕捉主力。与其劳师远征,深入不毛,不如……引蛇出洞,围而歼之。”
“哦?如何引蛇出洞?”曹操身体微微前倾。
“乌桓贪利,尤重盐铁。”陈暮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手指点向幽州与乌桓交界处,“我军可佯装主力南调,示敌以弱。同时,秘密派遣一支精骑,伪装成大股商队,携带大量盐铁、布帛,沿边境线缓慢行进,途经白狼山、柳城一带。此地地势相对开阔,利于我军埋伏。蹋顿闻讯,必起贪念,率主力前来劫掠。我军则预伏精兵于险要之处,待其进入伏击圈,断其归路,聚而歼之!”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计关键在于‘佯动’需真,能让蹋顿相信我军主力确实不在北线;‘商队’需像,护卫力量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伏兵需隐,需能忍耐酷寒,静待战机。若筹划得当,或可一举重创乌桓主力,使其数年内无力南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