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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台的气氛,随着南征之期的临近,一日紧过一日。陈暮案头的文书已堆叠如山,几乎要将他沉静的身影淹没。他主持中枢,协调各方,如同驾驭一辆巨大而沉重的战车,任何一环的滞涩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徐元快步走入值房,眉头紧锁,带来一个不算意外却足够棘手的新消息:“明远,汝南郡快马急报,原定于本月十五日前运抵颍川的第三批军粮,途中遭逢连日大雨,道路泥泞不堪,押运官称,至少需延误五日。”
陈暮的目光从手中的粮秣调度总录上抬起,眼中未见波澜,只问道:“延误五日,会影响哪一路兵马的集结?”
“会影响屯驻叶县的于禁部。按计划,其部需在十日后向新野方向做战略佯动,粮草若不能及时抵达,恐误战机。”徐元语速很快,“且汝南郡守上报,郡内民夫因连续征发,已有怨言,此次转运,征发效率大不如前。”
天时,地利,人和。南征未启,种种困难已初露端倪。陈暮沉吟片刻,手指在舆图上划过:“传令汝南郡,征发民夫之事暂缓,改由兖州调拨部分常备运力接替后续批次。至于于禁部所需粮草……”他指尖点在颍川郡的位置,“从颍川郡常平仓紧急调拨,补足缺口,令其务必按时出兵。后续再由汝南补还颍川仓。”
“是!”徐元记下,又道,“还有一事,军械监报,荆州方向近来商旅异常,尤其是贩运生铁、皮革的商队,数量锐减,似有管制。”
陈暮眼神一凝:“刘表也在做准备。知会满宠,让他的人留意边境市集,必要时,可动用些非常手段,探明虚实。”
一道道指令发出,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咬合转动。陈暮坐镇中枢,不仅要解决眼前的问题,更要预判潜在的危机。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这压力不仅来自敌对的荆州,更来自内部盘根错节的利益与惰性。
傍晚,陈暮离府较往日稍早了些。并非公务已毕,而是他记得,今日是崔婉归宁之期。按礼,新婚第三日,新妇可携婿归家拜见父母。虽因清河路远,只象征性地在许都崔氏的一处别院进行,但礼不可废。
马车行至别院,崔氏在许的几位长辈和亲近族人早已等候。场面客气而周到,透着士族门第的礼数与疏离。席间,众人言谈不外乎诗书礼乐,偶及朝局,也是泛泛而谈,不涉具体。陈暮应对得体,崔婉则始终保持着温婉娴静的姿态,只在必要时应和几句。
然而,陈暮敏锐地察觉到,席间有一位名崔氏的族兄,在言及南征后勤之艰巨时,目光似有深意地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虽未明言,但那眼神中混杂着试探,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仿佛在说,你陈暮虽居高位,终是寒门骤起,如今倚仗我崔氏之门楣,方能在朝中立足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