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坡小胜的消息,像一阵及时雨,暂时缓解了洛阳城干涸焦灼的人心。
吕布阵前连斩三将、力拒八千西凉兵的事迹,被添油加醋地传颂着,给笼罩在战争阴云下的帝都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振奋。
酒肆茶楼间,人们谈论起吕布的勇武,脸上也多了几分底气,仿佛那柄方天画戟,真能挡住西凉滚滚铁流。
只是那尚书郎署内的气氛,却并未因此而轻松多少。
陈宫案头关于落雁坡战事的详细军报,远比市井流言要客观和冷酷。
军报中除了记录吕布斩将立功、击退敌军之外,也提及了营垒防守的艰辛,士卒的伤亡,以及……牛辅退兵后,并未远离,而是在落雁坡以西二十里外重新扎营,舔舐伤口,显然并未放弃。
“奉先初战告捷,大涨我军士气,然其性骄矜,经此一胜,恐更难节制。”
陈宫将一份刚刚收到的、来自吕布军中的文书递给刘辩,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那文书中,吕布除了报捷,再次强调牛辅不足为虑,并隐隐提出,若朝廷能再拨付些粮草军械,他或可寻机主动出击,彻底击溃牛辅所部。
刘辩看着那字里行间透出的跃跃欲试,也是无奈地笑了笑:“奉先勇则勇矣,却总想着一战定乾坤。先生,以你之见,牛辅新败,董卓会作何反应?”
陈宫沉吟道:“牛辅受挫,董卓面上无光,其反应无非两种。其一,增派兵马,甚至亲自率主力前来,以泰山压顶之势,迅速拔掉落雁坡这颗钉子,挽回颜面。其二……或许会改变策略。”
“改变策略?”
“是。”陈宫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手指点在渑池的位置,
“董卓拥兵数万,其目标始终是洛阳。落雁坡虽险,毕竟只是一支偏师。
若强攻代价过大,他或许会尝试绕过,或分兵牵制吕布,主力另寻他路威胁洛阳。
甚至……可能会再行缓兵之计,假意谈判,麻痹我等。”
刘辩眉头紧锁,这两种可能性都令人头疼。
董卓主力压上,吕布那三千人能否顶住?若其分兵迂回,洛阳周边防线漫长,又该如何应对?
“所以,我们不能被动等待董卓出招。”刘辩目光锐利起来,
“必须继续给他施加压力,将主动权,至少是名义上的主动权,抓在我们手里。”
陈宫眼中露出赞同之色:“陛下圣明。臣正有此意。吕布将军新胜,军威正盛,此时正是借势而为的好时机。”
“先生已有定计?”
“确有一策,或可再试。”陈宫缓缓道,“吕布将军前出落雁坡,是‘以攻代守’,彰显我军存在与决心。然其兵力单薄,终难对董卓根本造成威胁。
陛下可再下一道明诏,这一次,不由文官持节,而由吕布将军本人,以陛下钦使、前军都督的身份,持节前往渑池!”
“让奉先持节去渑池?”刘辩一怔,“去见董卓?”
“非是去见董卓。”陈宫摇头,“是去‘传诏’,去‘斥责’,去‘勒令’!诏书内容,可基于前次发往天下的檄文,但措辞更为严厉,直指董卓擅闯京畿、威逼君上、纵兵为祸等罪状!并明确勒令其即刻率部退出司隶,返回凉州!
同时,以吕布将军新胜之威,持节立于渑池军前,宣示陛下诏命,这本身,就是对董卓及其麾下极大的震慑和羞辱!”
刘辩瞬间明白了陈宫的意图。这是一招攻心之计,也是一步险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