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宫与曹操率领人马冲出洛阳西城门,沿着阿枭阿隼留下的隐秘记号,一路追索逃往邙山的门下督盗贼胡才之时,远在洛阳东南数百里外的颍川郡,一场关于洛阳近来剧变的谈论,也正在一座清雅的庄园内进行。

颍川,文风鼎盛,名士辈出,乃是东汉末年士族清议的重要中心之一。

此地的一言一语,往往能影响到整个士林的舆论风向。

庄园书房内,炭火温煦,茶香袅袅。两位文士对坐而坐。

主位之上,一人年约二十六七,面容清俊,神态温雅,眼神却深邃睿智,透着一股与其年龄不甚相符的沉稳与洞彻。

此人便是颍川荀氏年轻一代的翘楚,名彧,字文若。

虽因“举孝廉”而入过宫,担任过守宫令,但因见汉室倾颓,宦官当道,早已辞官归乡,静观时变。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年纪稍长,约三十许的士人,乃是来自同样显赫的颍川郭氏的郭图,字公则。

与荀彧的沉静内敛不同,郭图眉宇间带着几分精明与世故,言辞也更为外露。

“文若,近日洛阳传来的消息,可真是……石破天惊啊!”

郭图抿了一口热茶,放下茶杯,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叹与一丝忧色,“樊陵、许相下狱,卢子干升任尚书令,蔡伯喈执掌兰台修史……这也就罢了。

可那陈宫陈公台,竟以雷霆手段,一日之内连擒雒阳令张义、河南尹户曹李永,如今更是亲自出城,追索那逃窜的督盗贼胡才!这……这简直是刮起了一场风暴啊!”

荀彧静静地听着,手中捧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望着窗外庭院中几株在寒风中挺立的青竹,神色平静无波。

“确是动作不小。”荀彧的声音温和,如同这书房内的茶香,不疾不徐,

“去岁宫变,少帝登基,能迅速平定乱局,驱逐董卓,已显不凡。如今看来,这位少年天子,并非只想守成,而是有意……涤荡乾坤。”

“涤荡乾坤?”郭图眉头一皱,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文若,此言是否过誉?依我看来,此举未免过于操切,失之酷烈!

樊陵、许相虽有依附阉宦之嫌,然张义、李永乃至胡才,皆是地方干吏,纵然有些许过错,何至于此?

陈宫一介寒士,骤得高位,便如此大肆株连,岂非有邀功买直、排除异己之嫌?

长此以往,恐非朝廷之福,更非士林之幸啊!”

他的话语中,明显带着对陈宫出身的不满,以及对这场清查可能波及自身所属阶层的担忧。

颍川郭氏,亦是地方大族,与各地豪强、官员关系盘根错节。

荀彧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将书卷放下,目光转向郭图,平静地道:“公则兄,岂不闻‘乱世用重典’?灵帝朝积弊深沉,宦官外戚交替擅权,吏治腐败,豪强兼并,以至民不聊生,黄巾蜂起。此乃沉疴痼疾,若不下猛药,如何能救?”

他顿了顿,继续道:“且观陛下所为,并非无的放矢。擢升卢子干,卢公海内人望,刚正不阿,由其执掌尚书台,可见陛下意在整顿朝纲,而非一味滥杀。

启用蔡伯喈修史,更是彰显重振文教之心。至于陈公台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