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商会内宅,沈墨璃的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药香,压过了窗外初秋的凉意。李时珍眉头紧锁,指间银针起落如飞,刺入沈墨璃头顶和手腕的几处大穴。她的身体在锦被下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冷汗浸湿了鬓角,牙关紧咬,仿佛正与无形的恶魔搏斗。陆子铭守在榻边,紧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冰冷与痉挛,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王婶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手里攥着一块被拧得不成样子的帕子,嘴里不住地念叨:“哎哟喂,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好好的人,看张纸就成这样了……”
李时珍施针完毕,又喂沈墨璃服下一颗安神定惊的丸药,这才长吁一口气,抹了把额上的细汗,对陆子铭沉声道:“急火攻心,引动旧疾,寒毒虽被压制,但神魂受激,震荡不休。方才那一下,怕是触碰到了她记忆深处极痛苦、极恐惧的关窍。能不能熬过去,何时能醒,全靠她自己的意志了。切记,即便醒了,也绝不可再受刺激!”
陆子铭重重颔首,声音沙哑:“我明白,有劳李老了。”他的目光一刻也未离开沈墨璃痛苦的面容,心中充满了悔恨与愤怒。悔恨自己未能保护好她,愤怒于那幕后黑手无所不在的阴影。
就在这时,孙猴子轻手轻脚地进来,面色凝重,低声道:“公子,张府来人了,说阁老请您即刻过府一叙,语气……很急。”
陆子铭心头一凛。张居正此时相召,绝非寻常。他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沈墨璃,咬了咬牙,对王婶和李时珍道:“墨璃就拜托二位了。”他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张苍白的面孔,毅然转身离去。
张居正的书房依旧肃穆压抑,但今日却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紧迫感。这位权倾朝野的首辅并未坐在书案后,而是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庭院中的几竿修竹,听到陆子铭进来的脚步声,也未立刻回头。
“小人陆子铭,拜见阁老。”陆子铭躬身行礼。
张居正缓缓转身,目光锐利如常,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凝重。“子铭来了。”他声音平稳,却自带威压,“你近日,风头很盛啊。”
陆子铭心中一紧,不知此言是褒是贬,谨慎答道:“全赖阁老提携,皇恩浩荡,小人只是兢业做事,不敢有违阁老教诲。”
“兢业做事?”张居正踱步回到书案后,手指敲了敲桌面,“北棉南运,以解燃眉,是机变。格物造镜,窥远察微,是巧思。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可知,今日早朝,有多少道弹劾你的奏章递到了御前?”
陆子铭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小人……不知。”
“与民争利、擅启边衅、交通外夷、乃至……僭越窥伺!”张居正每说一句,陆子铭的心就沉下一分。最后“僭越窥伺”四字,更是让他联想到那望远镜可能带来的政治联想,心惊肉跳。
“当然,这些攻讦,目前已被老夫压下。”张居正话锋一转,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但陛下和两宫太后,对你那‘千里镜’颇感兴趣。李太后凤谕,着你三日后,携镜入宫觐见。”
宫廷觐见! 陆子铭心中巨震!这是机遇,更是巨大的风险!一言一行,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